學達書庫 > 陳毓華 > 紅袖東家 | 上頁 下頁
六五


  她想念這些。

  和分壇主說過話的湛天動走過來,看著想把被風吹來吹去的長髮歸成一束,攬在一側的西太瀞,想也不想的接過手,將她的頭髮全部攏在大掌裡,有些笨拙的挽起來。

  「欸,我自己來就可以了。」男人不知輕重的手有些拉疼了她的發,又這麼多眼睛在看,都不用替她留點閨謄,替他自己留點大當家的尊嚴嗎?

  這男人一向不管不顧,雖然不至於沒把王法看在眼裡,但是看他和臨王爺你來我往下來,可見他的確不太把這些皇室宗親們擺在眼裡,所以這些枝微末節的事情,他又怎麼會放在心裡?

  她也真是遲鈍,到這節骨眼才想明白,一直以來他便如此,想碰她就碰她,想牽她的手就牽,何時把別人放在眼裡了?

  「就快好了。」想了半晌,他拉下自己的寶石環扣,固定在她不怎麼聽話的烏黑秀髮上。

  這算什麼?西太瀞看了那實在不怎樣的髮式,但見他辛苦的擺弄了半天,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仍感謝的對他嫣然一笑,「謝大當家的!」湛天動也坦然受之,翹鼻子瞪眼睛,表情逗趣。「不是不隨便給發的你道是三生有幸。」瞧瞧,給了臺階就上樓了。

  她笑了,笑得自然生動,舉手投足、由裡到外都像一朵正要綻放的花。

  每每多看她一眼,他就走不了。

  「一上船就發呆,甲板上風大呢。」喜歡一個人,果然日子越久越深,越無法自拔。

  「在想……太尹在京裡過得可好?」

  「你得相信他的能力,他是個能幹的,牙行有他掌握著,不成問題的。」已經不能說西太尹是孩子了,他的年紀甚至比湛天動都還要大。

  「難得聽見你說他的好話。」

  「這樣說好像我是個壞人似的。」姐姐偏心弟弟,她什麼時候會偏心起他來?她輕捶一下他。

  湛天動不痛不癢,表情卻很開心。

  距離西太瀞幾步外的麟囊又再度看傻眼,沒錯,再度一一也不過相隔一天,兩次深受剌激。

  不只因為時間短暫,所以記憶猶新,而是上回在馬車看見自家主子彎身進車窗簾裡做的事太過刺激,太過叫人臉紅心跳,太太太叫人不知道要怎麼辦了。

  她不是那種未經人事的女子,她嫁過人,知道男女之間的情事,那種男女間由衷散發出來的戀慕,一眼就能看得出來。

  可是,她的主子是什麼人?他不是常人,一條漕河上諸多錯綜複雜的人事,各派人馬廝殺,其中詭譎陰狠不可勝數,要是沒有明快的思緒,異於旁人的魄力,霹靂的行事手段,如何統領將近十萬的人手?

  她的主子只有別人對他馬首是瞻,就算面對再兇狠的對手也不假辭色,對女子,亦從來沒見過他對誰軟和過臉色。

  而他們幾個暗衛,眼裡心中也只有主子的存在,即便知道主子的身邊有西太瀞這麼個人,都不會當回事。

  直到她被派到太瀞小姐的身邊來,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她知道主子要成婚了,還吩咐要大肆操辦,主子的事情輪不到她來置喙,她只是著著兩人的互動,想起自己的過去,微微的心生惆悵而已。

  這些想法在她腦子裡一閃而過,她退開,隱到暗處,這種多餘的感情是她身為暗衛最不需要的,所以立刻抹去。

  §第十九章 得了嫁妝和義母

  河船一度上岸補給,但仍走得飛快,半旬後來到臨清,河道轉寬,船隻變多,一行人在大碼頭換上來接駁的大漕船。

  一千石的大船,好幾百來號的漕船幫工,身上是缺襟的葛布短打,腰系紅巾。冬天腰巾不變,換穿缺襟狼皮襖,便是微微敞著胸膛也不顯粗魯,整齊劃一,氣勢駭人!

  湛天動淡然致意。

  幫規素來如此,並非刻意營造。

  其他人態度自然,除了因為暈船吐得臉色青白,吐光了膽汁下不了床,站在船舷上除去目瞪口呆還是目瞪口呆,這輩子沒見過這種排場的海靖。

  他不知道,就算尋常人幾輩子也見不到這樣的場面。

  他看著那些高頭大馬、黑壓壓一片看不見盡頭的漢子們,看著粼粼江水,看著一頭紮入晴空一角的燕子,很久很久都沒有真實感。

  小堂口的河船果然不能拿來和大船比,不比船艙大小,不比待遇好壞,單單行走在夏暑湍急的河道上,大船就猶如航行在地面一般平穩,立判優劣。

  要她們幾個丫頭說,這行船大好時光,看山過水,聽驚濤拍岸夾著兩岸猿聲,夜半寺廟蕩起的鐘聲到客船,主子們用來培養感情是最好不過的美事,不過,世事常事與願違,沒眼色的人也不是沒有,譬如因為湛天動不在,不得不全權攬起淮安總舵所有幫務的二當家張渤。

  「他奶奶個熊!」自從這一根腸子直通到底的大老粗收到某老大已經上了漕船,不日可以下揚州的好消息,就扳起手指開始數日子,接著快速打包,令人將一疊疊、一摞摞的文書用最急件送到了船上,附上一張條子,上面寫著「完璧歸趙」四字。

  還完璧歸趙呢,囤積半年的文案書件能有多少?

  在船艙外伺候茶水、聽候呼喚的貼身小廝,聽見自家主子難得爆了粗口。

  這其實不能怪張渤。

  漕幫裡識字會寫的人如鳳毛麟角,對於只能把自己名字寫全的二當家來說,要他每天在字堆裡打滾比給他一刀還痛苦,湛天動是知道他的性子,也沒讓他一個人唱獨角戲,毀了幫裡的運作,事前就給他調來文武全才的李衛和一個熟悉幫務的文士。

  只是他沒想到,海東青一到家,那廝就把積累到天怒人怨的文書一樣樣物歸原主,很據悉,自認無事一身輕的傢伙已經在天水閣花魁的包廂泡了兩天兩夜,左手拿酒杯,右手抱美女,甚至讓人傅話給妻妾,說她們的男人要回家了!

  湛天動並沒打算治張渤一個什麼辦事不力之類的罪名。

  想回家是嗎?嘴裡喊著想家,人卻在天水閣,這人能累到哪裡去?他壓根不相信,張渤定是無聊的成分居多。如果是李衛來說,他還會信個幾分,他自己的兄弟有多少斤兩,他明白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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