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陳毓華 > 紅袖東家 | 上頁 下頁 |
二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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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時候我爹帶著我到處玩耍,認識了不少人,那些叔叔伯伯們瞧著我有趣,便教了我不少他們當地的話,想不到這會兒居然用上了。」其實是被剝奪出門權力的西太瀞,在閨中閑來無事,不顧姨娘反對,請了幾個南洋人教她語言,這一學便是好幾年,她也沒想過,當年的無心插柳,居然在今時用上了。 「你爹也是商人?」瞧著她臉上的孺慕之情,他的眼神越來越溫軟。 「是。」 他們的馬車去逮了,卻不知道茶館二樓的隔壁包廂坐著兩個人,把隔間的對話全聽了去。 「想不到你府中臥虎藏龍,居然有這等能人。」朱璋閑閑斟酒,喝的是金露酒,嘗的是淮揚小菜,白玉般的俊臉有絲疑惑,方才那聲音,似曾相識? 你別問我,我也是剛剛才知道。湛天動其實想這麼說,但口中回應的卻是——「不過通些異國語言,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算不得什麼!」他淡淡帶過。 對他來說,他並不當朱璋是皇室中人。 而朱璋,也不曾表明自己的身分。 但是湛天動真的無知嗎?卻是未必。 朱璋願意與湛天動深交便是看中了他這一點。 湛天動不說破他,即使知道他的真實身分為何、地位如何尊貴,但他不說,湛天動也就當做沒有那回事。 依舊對他不冷不熱,閒時就陪陪他,一忙起來,照樣不聞不問。 他還知道湛天動無心政治,只想守著漕河過日子,幾個皇子裡也不選邊站,這讓朱璋非常好奇,倘若有一天一定要選邊站的時候,湛天動會不會站到他身邊來? 半個時辰前,他們前腳進了茶館,察覺隔壁有動靜,小二送來茶點的時候才告知湛天動是自己人。 湛天動不經心的聽著、聽著,竟聽出這一番動靜來。 牙行嗎? 做生意上家下家,她的目標卻是中間的牙行嗎? 這西太瀞實在太有意思了,機靈,能抓住一切對己有利的機會,該下手時毫不猶豫,小小的狡猾,不掩飾自己要的,是只狡猾的小狐狸啊。 他想像得出來她在開口說話的當下,表情是什麼樣子,眉目又是什麼樣子……這一想,便有些神往,不禁露出興味的微笑。 「一條糧河不夠你忙,還有心做別的?」 「就因為吃閒飯的人太多,不得不找些活路。」他回過神來,睞著朱璋道。 「你這是在喊窮嗎?」朱璋失笑。這是在拐彎罵他吧?他能花這人多少銀子,這小氣的!「這江蘇幫是塊肥肉,你湛大當家的要喊窮,還有沒有天理?」 「還要我說嗎?運丁、縴夫、閘夫、苦力,賣的都是力氣活,有的一整年還嫌不上一家子的吃穿用度,要是來年不好,大水衝垮堤防水壩,死傷多少人?這塊江蘇肥肉究竟肥了誰,大家心裡都清楚明白。」江南七省高官不少,河台、漕台、河標副將、各省都巡撫大員……每年年節要孝敬上繳的銀戶能少嗎? 該燒的香要燒,這沒辦法的事,但是有多少人拿錢不辦事的?大家心裡都明白得很。 他們不敢和官家明著杠上,漕河上下數十萬眾,不過為了討口飯吃。 朱璋被湛天動說得面上有些訕訕,但他不得不說,他喜歡和湛天動打交道,就因為對方直言不諱,他總能聽見一些平常聽不到的。 湛天動不像那些官場老手,人人都戴著面具,說話斯斯文文,說不準話裡卻變法子設著鉤子、留著套子,一個不留心,便入了他的甕。 兩人又聊了一些無關緊要的,說來說去,就是不談京裡幾個爺們為了儲君位置各自鬥上的事情,便散了。 §第九章 揚帆待發過了兩日 「你怎麼能答應那樣的事情?」 西太瀞和林昆從方府出來,一上馬車,林昆被驚得目瞪口呆的五官還沒能移回原來的位憑空編出一家鏢局?他好不容易憋到離開方家後,才萬分愁苦的對著西太瀞發難。「我們這不是把生意談成了嗎?」重利誘之,茶葉、綢緞、瓷器,要是能穩定的輸出海外,往返之間轉手,暴利無數,有比這更好的嫌頭,更叫人心動的建議嗎? 那日從茶館回來,她就向吳、阮、方三家遞了帖子,這三家,又以方家為首,因此她一收到方家回帖,立刻打鐵趁熱的去赴會。 她遞帖子,用的當然是湛天動的名義。對她來說,她嫌的銀子不可能全數歸自己囊袋,既然湛天動也有分,用他的名義便宜行事,也沒有錯處。 就因為打著湛天動的名號,也才能這麼快收到方家的回帖。 「何況,方主事答應負責說服吳、阮兩家,我們趕快把這消息告訴傑克遜,他會很高興的。」 「丫頭,你覺得海上鏢局是一時三刻鼓搗得出來的嗎?」能談成這筆生意他何嘗不高興,多少商家想開拓海外市場,能不能嫌錢是一回事,但海上不確定的因素太多,賠了夫人又折兵的事情也屢見不鮮,方家擔心的是海上盜匪之流,她卻給人家拍胸脯保證漕幫底下有鏢局,海上航行,不用畏懼。 「幫裡最不缺的就是人手,精挑細選幾個體格健碩的漢子有什麼難的?再說,打著漕幫的旗子,不只可以壯大聲勢,又能嫌錢,一舉兩得。」她完全是胸有成竹。 接著,她去了客似雲來茶館,告訴傑克遜這好消息,傑克遜高興之餘給她介紹了許多貢SZ這些貢使們因為皇帝老爺實施朝貢貿易,有像傑克遜那樣從海外來的商人,有通過絲綢之路帶來奇珍異獸、葡萄酒、地毯、寶刀,想換取紅玉、麝香、顏料的人,西太瀞全來者不拒,面面倶到的打招呼。一眾商人本來見她年紀小,並沒把她放在眼裡,但知道她攬下傑克遜的五艘船生意,又出手大方請眾人暢快的吃了酒席,見她手腕靈活,懂得花大力氣結識大家,便和她攀交了起來。 不過她阮囊羞澀,所有花費很自然掛在湛天動名下。 至於和她分道揚鑣,回了府裡的林昆自然把她「口出狂言」的經過向湛天動說了一遍,只是言語間不自覺的偏向著她一些。 老實說,她談吐不俗,年紀雖小,做事卻是大氣,手段非常,若非女兒身,假以時日,揚州這些大商人的地位重新洗牌的可能性極大。 他膽顫心驚的等著湛天動發脾氣。 「鏢局嗎?確實是個好主意。」湛天動背起手來從外書房的這角踱到那角,沉吟了半晌說道。 他幫裡兄弟眾多,閒時精力過剩,與民與官械鬥的事情層出不窮,不只漕司和他反應過,就連商家也會拐著彎抱怨那些漕工打壞他們的生財用具等等,不只賠銀子、賠了幫裡的名謄,把那些會惹事的叫來痛駡一頓,風頭過去,又故態復萌,叫他頭痛。 幫裡的漢子沒一個怕水的,找些活給他們幹,用不完的精力有了去處,還能嫌錢,看他們還能不能把大把時間拿來鬧事? 有了鏢局,不只能接海上生意,陸上生意也可以考慮承接,畢竟高山狹谷常有匪類群聚,海陸兩用,一舉數得。 他一拍大腿,露出爽朗至極的笑意。 「昆叔,明天就讓張渤找兩撥人來,我要設鏢局,找人手,要是幫裡的兄弟找不到人,就去貼征人條子,願意來的人,薪資比其他鏢局多了二兩銀子。」設鏢局,要地要宅子,地,清幾間不常用的倉庫出來先將就,再慢慢規畫,人呢,不要花拳繡腿,實力很重要。 「大當家,這得花上多少銀子?」林昆管賬,心裡一估摸就知道這得花不少銀兩,心裡直撓著。 這絕對不是小錢能打發的事。 但是湛天動做事一向雷厲風行,他既然開口,身為屬下的他們只有執行的分,林昆沒敢再勸,下去辦事了。 可他萬萬想不到公告!貼出去,次日一條長龍在漕河碼頭排到看不到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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