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陳毓華 > 紅袖東家 | 上頁 下頁


  偏偏人就這樣,越是怕什麼越來什麼,漕船每到,處,總會有官兵上來查視一下,官面文章上說是查緝私貨、鹽梟買賣,但能在這條運糧河上行走,怎麼可能不打點疏通好關係?漕運原是官、民合營,這條河一年有多少進帳,雙方都心知肚明,人人有好處撈,自然也就睜隻眼閉隻眼,大家落個清靜。

  所以,就算有官兵上船,也都只是走個形式,並不會真的追究。

  不過,這裡面也不是沒有私弊,譬如小魚也想撿點蝦渣吃的時候。

  漕河上水手和河標兵、府衙衙役對峙械鬥,時有所聞,有許多時候官兵便因為這樣而來。

  知道這次上船的官兵動真格的,一層層查起貨艙,西太瀞頭冒冷汗,她明白,這些劄心趁機揩油的人並不敢真的去驚動住在上層船艙的客人,卻會把他們這些私客整得死去活來。

  她不能在這裡坐以待斃。

  於是她打開自己的隨身小包裹,重新系緊,拉住兩端扔到背後,接著在胸前狠狠打了死結,那裡面可是她全部家當,命要逃,活命的東西也不能少。

  河標兵一來,水手們都聚到甲板上去了,她像小老鼠躲躲藏藏、偷偷摸摸,也算順利的來到最上層船艙。

  自從她換了這個身子後,怎麼好像常幹這種藏藏掖掖的事……轉過幾處昏暗的走道,上來是上來了,看著幾道緊閉的艙門,她又不能隨便去敲門,叫人家暫時收留她,要是敲錯門,她可能會死得更難看。

  這樣不行,那樣也不行,她一顆心比熱鍋上的螞蟻還要急。

  「俺說你這哪來的小子,這地方是你能來的嗎?看你鬼頭鬼腦的樣子,誰派你來的?」突然一陣青天霹靂,雷打的嗓子讓西太瀞駭得幾乎腿軟,反應過來後,人蹦得老高,轉身便要跑。

  「哪裡去?」

  下一刻,她只覺得雙腳騰空,瞬間離開地面。

  「你太失禮了!誰讓你動手動腳?不知道男女有別……」話沒嚷完,她自己先住嘴。最近是太心浮氣躁了嗎?隨便都能露餡,希望這粗大個沒聽懂她在說什麼才好。

  「比俺還凶?俺都還沒問你來這裡做啥,沒有人告訴你這裡不是阿貓阿狗可以進來的?」張渤瞪著被提到他面前,不想與他對視,撇開著臉卻不服輸,用,隻眼反瞪著他看的臭小子,稀奇的叫。

  「要俺說……你這臉很熟啊,在哪見過啊?」

  他瞧了又瞧,一隻手把她的臉扳過來面對他,哈的一聲,猛拍大腿,「不就那天的花貓臉?」

  「你才大狗臉呢!」被人叫花貓是什麼光榮的事嗎?不過,他說見過她?西太激看著他那方形臉和闊嘴,想到了什麼。

  「俺娘以前是都叫我狗子。」

  「放我下來,這樣很不舒服。」既然有一面之緣,凡事好商量吧?老天爺,謝謝稱從夫上丟下這一塊大餡餅?

  「不成,俺問你的話你一句都沒回答。」他也是個死心眼。

  「放我下來!」他不知道把她當小雞拎著,人會沒氣嗎?

  「不放!哇嗚你怎地咬人?貓是用爪子的」因為痛,他蒲扇般的大手一甩在他手背上狠狠咬出一個牙印的西太瀞甩了出去。

  眨眼之間,看見她那飛出去的身子張渤便有些後悔,他跟一個小子計較什麼?一個箭步想上前將她撈回來,她那眼看要砸破頭的身子卻被一隻突如其來的大手給抓住,免了頭破血流之災。

  西太瀞暈頭轉向的想,今天肯定是諸事不宜的黑道日。

  「這是做什麼?還有心情在這裡胡鬧?」湛天動像鷹隼一樣犀利的眼神,奪人心魄的從她垂著的頭頂掠過,定在張渤身上。

  「大當家,你記得吧,這小子我們見過。」張渤嘿嘿笑。

  湛天動將手往上提了提。

  「抬頭。」他的聲音帶著一種令人服從的力量,那是一種領袖才有的魄力。

  西太瀞蔫蔫的揚起臉來。對於她刻意抹黑的臉,他不置一語,但是那雙看起來沒什麼精神的雙眼,和出乎意外輕的分量令他有種說不上來的不悅。

  又或者……西府旁的胡同口,她那雙宛如著了火的眼眸太叫人印象深刻。

  對西太瀞來說,湛天動叫人心生懼意的目光並沒有讓她覺得畏懼還是恐怖,經商多年,眼界她還是有的,兩次打照面,第一次因為傷心,並沒有很留意他,這次,她的直覺是,這是個難纏的人。

  她不想引起他的注意,所以也沒敢往他臉上多瞧,裝成一副沒見過世面、很怕他的樣有傲氣的人,最看不起像她這副樣子的人了。

  這也算人生何處不相逢,她笑,指著自己的衣領,要他放她下來。

  有求於人的時候,什麼都是次要的。

  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根據她的直覺,和這種人比心計,根本是找死,裝傻是最保險的。

  「咚。」湛天動把她放下來。

  她穩穩的站著,他卻已經轉向張渤——

  「沒聽見上面有動靜嗎?派個兄弟去看著。」

  「是兵丁來查私,那些河標兵是吃飽了撐著,想多撈點油水,他們要知道大當家的你在這裡,包准張渤笑得可得意了。

  湛天動只略略用眼皮掃過他,他馬上跳起來。

  「我去處理,叫他有多遠就滾多遠。」一下子便不見人影。

  湛天動轉身往自己的艙門走,眼角瞄到絲毫沒有意思要離開的西太瀞。

  她有些局促。

  他一腳踩出去,聲音很淡,卻讓人無法說不。「從哪裡來,就從哪裡回去!」他這是要趕她走?當然不成!「我能不能在這裡多留一會?」他就那麼盯著她的眼,害她的心突然跳起來,感覺自己的情形極為危險,只要他一句什麼話,便能定她生死。

  「自上的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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