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陳毓華 > 紅袖東家 | 上頁 下頁 |
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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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有,我可是付了很貴的船費,我只是拿不到路引。」上一句話很大聲,後面細如蚊蚋。就知道瞞不過這種老江湖。 湛天動看著她如墨染的眉毛,紅潤的嘴唇,重疊了他印象中那雙紅腫卻噴著火的眼眸,低低的丟下一句,「就在這裡候著,哪裡都不許去。」人施施的走了。 西太瀞不敢相信他這麼好說話,驚喜得連謝都忘了說。 §第三章 丫鬟跟上船 西太瀞的一口氣還沒歇足,又見離開沒多久的張渤回來,一臉惱。 「這些狗養的,真不是個東西,明明是良家婦女,卻說人家逃奴,不就是看她一個小姑娘家又住在最便宜的底層。這些個破玩意,還頂著個官字,幹的全是雞鳴狗盜的事,我呸!這官,和俺張渤吃的不是一個碗裡的飯,說的不是一個道上的話,幹麼俺得聽他們放屁!」 他指天畫地的罵,什麼土話方言全冒出來了。 「狗子怎麼了?」 「臭小子,俺的名字是你能叫的?」他一巴掌巴了她的頭。 「既然是名字,有什麼叫不得的?」嗤,痛啊! 「叫俺大哥、大哥!」 「大哥,你氣什麼?我看你頭頂都冒煙了。」 「還不是那些兵丁,他們把一船的私貨和私客都抓也就算了,連個小姑娘也要欺淩,俺還真佩服這些混賬。可憐那小姑娘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直嚷著她是良民,連閨名都嚷得人盡皆知了。」他摩挲著下巴。 「這也難怪,姑娘家出門,要是好人家的女兒,身邊卻沒半個隨行的,這說不過去啊。」他一年到頭跟著漕船跑比待在府裡的時間還多,這種事情早就司空見慣,可每回看到,每回還是氣到不行。 「大哥心腸真好……不過那位姑娘叫什麼啊?」她問得不是很經心,但是對自己能逃過一劫十分慶倖。 「你問這做啥……好像叫什麼水的……對了,叫春水!」西太瀞的腦袋一空。 春水?她為什麼會在船上?她不是讓她回去了?或許同名字而已,不是她認得的那個。 「那些官兵那麼囂張,你為什麼不管管?」她吼。 張渤被她嚇得眉毛豎起來。「喂,你這兔崽子凶什麼凶?載私貨私客還有道理了?」凡事都有規則,他們敢帶私貨,是他們的本事,那些敢充私客的人,自己敢冒險,碰到事情就得自己承擔。 欸!她跺腳,拔腿就朝通往甲板的梯子沖,形如風火。 「那是什麼了不起的名字嗎?一聽到就緊張成那樣?」張渤一臉疑問。可他還沒理出什麼頭緒,咚咚咚的腳步忽然停滯了一下,接著又響,剛剛才往上爬的人,這會兒是往下沖,沖到他面前,一把拉住他的袖子,「大哥,我叫你大哥對吧?那麼我有事的時候,大哥會挺我吧?」 喝!哪有人這樣子的,叫了兩聲便宜大哥,就得替他做什麼去,他張渤可是隨便人都叫得上的嗎? 「大哥。」她的聲音緊了。 「忙什麼?你先說說跟那小姑娘是什麼關係?」 「先幫我,回來,我什麼都跟你交代。」她這一去,只有四個字「自投羅網」,等她想清這點,立刻轉頭回來。 她現在最希望的就是這個「春水」,不是她認識的那個「春水」,只是同名之誤。 「他娘的,叫大哥的時候要先自稱小弟好不好,這點道理都不懂……嘖,要俺幫啥先說清楚再說!」這小子幹麼水汪汪的看著他,那表情,他受不了。 「我把身上的銀子都給你,叫我做什麼都可以!只要你幫我把春水從那些人手裡救回來,我什麼都答應你!」她解去包袱,一古腦塞進張渤手中。 除死無大事,銀子再嫌就有了。 他掂也不掂那包袱的分量,銀子他多得是,只是被激起了一些好奇心。 「無論我說什麼你都答應嗎?」 這來路不明的兔崽子,身分來路還沒摸清呢,要幫錯了怎麼辦?不過自己一定是被驢子踢了,看他那副急得快上吊的樣子,居然就被他拉著走了。他們追上的時候,那些河標兵剛上岸,一部分忙著搬貨,小貓兩三隻看守著像待宰羔羊的私客。 西太瀞一眼就看到人群堆裡把眼淚流成河的春水,真的是她! 「春水、春水!」 她穿過那些正想盡辦法從口袋裡找錢,好讓自己脫身的私客,跑到瑟縮在最邊上的春水面前。 春水張大眼睛,不敢置信的抖了抖嘴唇。「小……」想不到感人的場面還沒出現,她一把讓西太瀞給塢住了嘴。 「叫哥哥。」西太瀞表面上像是要去抹她的眼淚,宛如真的兄妹重逢,卻壓低了嗓子,緊張的吩咐她。 春水轉了轉眼珠,見西太瀞那打扮,意會過來。「哥哥……」兩泡眼淚又滑了下來。 她這輩子最慘的時候莫過於爹娘死了,她一個人在街頭流浪,可那時,有小姐把她帶了回去,這回,嗚哇……她以為自己再也不會有人來救她,小姐又出現,她……好感動……那些兵丁一個個忙著清點收穫,沒防著有人敢一下衝撞過來,一兩個性子急的鏘地抽出了亮晃晃的刀,就要往西太瀞的脖子抵去。 她一邊朝那些人作揖,一邊用力的縮脖子,免得那刀子真的往自己身上招呼,卻又反身護住春水。 「各位官爺,這是小的妹妹,不知道怎麼冒犯了各位爺,小的在這裡跟各位爺賠不是-」 「你是個什麼東西,她是爺看上的,就得留下來!」 「是是是,小的是東西,爺不是東西。」那幾個人沒意會過來,倒是晚到一步的張渤哈哈大笑。「你這兔崽子,說話怎就這麼合俺的胃口。」而且膽識不錯,幾把刀在他臉上晃來晃去,看他驚得眼珠都快凸出來了,卻動也沒動。 威風還沒顯擺完的兵丁回過頭看見張渤,臉色倶變了變。 他們剛剛能順利行事,是因為這位二當家只來看了一眼,吭也沒吭的走了,若非甲板上的動靜太大,他們相信這位爺連瞧都不會來多瞧一眼。其實,他們最早以為這條漕船載的都是一般尋常客人,見到這位有「暴閻王」之稱的江蘇幫二當家出現在船上時,差點沒腿軟。 漕河沿岸原有一百三十三個大小幫派,這些幫派都是水手、船工、搬運工,個個青壯好勇鬥狠,各霸一方而形成,但沿海漕幫勝在有漕船,經過一再的衝突、合併,各地漕幫和這些幫派慢慢被吸收,分成了九幫,這九省漕幫裡的江蘇、浙江、松江唯湛天動馬首是瞻,這位大當家據說心性手段狠戾,心機城府深奧,是一將功成萬骨枯的那種人,而這位和湛天動一起打天下的二當家也不遑多讓,脾氣是一等一的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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