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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一


  五月末,遠從京畿而來的聖旨到了。

  擺設香案,戰止和鄔深深跪在廳堂中,聽著宮中太監,駢四驪六的宣讀出一堆大道理,複戰止蕩寇將軍封號,晉為督指揮使,可隨意指揮福建水師,最後喊了聲「欽此」。

  戰止起身接過了明黃的綾錦,供到香案上,「公公勞苦功高,一路辛勞,請入內稍事歇息,喝杯茶水。」

  宣旨的太監風塵僕僕,千里迢迢,卻不敢有所耽誤,「皇上還等著咱家回去覆旨呢,只是少不得要辛勞戰將軍了。」

  真是要他的老命,為了宣這旨意,跑遍半個皇朝,幾乎跑斷了老腿,這戰家此次若能力挽狂瀾,失去的榮華富貴指日可待,又或許能更上一層樓。

  然而令他詫異的是,聽完旨意,這對小夫妻並無太大情緒起伏,眼中無悲無喜無怨也無傷,彷佛這道能令他們起死回生的聖旨,是再平常不過的一件事。

  他在皇宮待了一輩子,戰氏一門的起落就如同每個起起落落的世家那般,不同的是下場太過慘烈,如今殘存一脈,還被扣上戴罪立功的帽子,即便將來能討伐倭人,立得軍功,這覲國公通敵賣國的罪名也難一筆勾消,左看右看,仍討不了好。

  他瞧著戰止那不驕不矜的臉,忽然想到,成大事者都有大毅力,在繁華面前不迷失,在孤獨時候能堅守。

  而環顧這三進的宅子,又或者覲國公留下來的這點血脈能改變未來也說不定。

  傳旨公公前腳剛上了馬車,梁驀後腳就來了。

  因為走得太快,他一腳的鞋子落在門處,讓他不得不小跑回去,顧不得穿妥,抓著那只鞋就這樣闖進戰家廳堂。

  「戰止!我聽說你要去討伐倭人,是真是假?」

  「你這是撇下學生們了?」這時間他不該是給孩子們上課的時候嗎?

  「別給我顧左右而言他。」他鬢髮散亂,儒巾都歪了一邊。「你接旨意了?」

  戰止順手指著香案,他還沒時間將聖旨請到祖先桌上。

  「你不能落下我,我也要去!」一反平日的斯文爾雅,他喊得石破天驚。

  「我落下誰也不會落下你,你自然是要去的。」梁驀可是他的死黨兼幕僚、智囊,若去了戰場便是軍師,缺乏軍師的師旅能打勝仗才怪。

  「何時出發?」

  「三日後。」形勢險峻,著即刻出發。戰止的眼睛望向消失在簾子後面的身影,反復吞咽,才壓下喉頭的苦澀和酸楚。

  慢半拍的梁驀沒看到老友的神情,倒是這時才想到自己要是走了,私塾裡的那些孩子們怎麼辦?

  這麼緊迫的時間,他得去找師資,得回去收拾行李,還得和那群小蘿蔔頭交代一番……

  要忙的事好多。

  他一跺腳,又轉身跑了。

  §第十五章 這是誰的孩子

  三日轉瞬即過。

  鄔深深不知道第幾次檢查要讓戰止帶走的大包袱。

  十幾件可以換洗的裡衣,十幾雙替換的襪子、鞋子,自從知道他要領兵出征後,除了兩人抵死纏綿的燕好,她便沒日沒夜縫著護心盔甲,準備著他路上要吃的乾糧……可是,不夠,不夠,這些還是不夠,她還能把什麼裝進去?

  她想把自己也裝進去包袱裡,跟著戰止走。

  可能嗎?只是癡人作夢。

  原來也不想驚動他人的,但是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那宮中太監來時的陣仗,有眼睛的人都看到了,來探頭探腦詢問的人不少,只是都讓充當門房的喜子擋了回去。

  到了出發這天,村長、裡正、亭長,甚至縣令,浩浩蕩蕩,加上回家哭爹喊娘,吵著要來給老師送行的私塾孩子們,人數之多,擠得滿滿當當好幾條街。

  有人哭,有人祝福,有人不看好,這麼多的人,讓戰止和鄔深深失去了最後話別的機會,她有再多不舍、再多的眼淚,也只能憋在心間,可當她接觸到人群中戰止的眸光,見他用口型說——

  「等我回來。」

  她昂起了頭,死命忍住的淚水就讓它往肚子裡流去,她笑了出來,用一朵花開到最璀燦芬芳的美麗,送走她的丈夫。

  她會等他回來的!

  沒有人知道在戰止離去後,她一人跑到空蕩蕩的田地裡,站在那,哭了個天昏地暗。

  昆堇站得遠遠的,也難過得紅了眼。

  自從戰止走後,鄔深深就一直懨懨的,連著好幾天都打不起精神,肖氏看著女兒精神頭不好,白日索性過來和她作伴,鄔淺淺也不時帶著針線到這邊宅子來,和鄔深深說一些有的沒的,研究吃食,說著趣事。

  到了夜晚,換壯哥兒接手,他帶著自己的小被子和《論語》,童言童語地解了鄔深深不少寂寞。

  鄔深深何嘗不明白家人一片拳拳之心,為的就是不讓她獨自一個人,怕她胡思亂想。

  又一日,鄔淺淺依舊帶著竹籃子過來。

  「阿姊,聽說叔父在賭場裡輸了銀子,把爹留下的那間房子和田地都抵了出去,除此還欠下人大筆銀子,家裡都鬧翻了,嬸母揚言要和離,帶著孩子回娘家去,祖母祖父急著到處籌錢,但是那家人向來慳吝,沒啥好人緣,到處吃了閉門羹……」

  她不關心,「那是他們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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