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陳毓華 > 半畝溫柔 | 上頁 下頁 |
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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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家裡所有的錢了。」 書輕淺瞄了眼,也就一串錢。 「這是那個萬員外送來的奠儀,我存著,一直沒敢用。」 「還真是大方,用一串錢就想打發一條人命,真是戶好人家呢。」她的唇微不可見的揚起一絲鄙視。 蕭融從來沒有在自家阿姐臉上看過這種神情,他那認命的姐姐臉上除了悲苦再沒有其他表情,活過來後的姐姐變得很不一樣。 「錢給我吧,我去買點吃食回來,」她接過那一串錢,放進中衣的暗袋裡,然後拉開束髮的紅繩,把頭髮挽成髻,她做來自然靈活,就好像常常這麼做似的。 沒幾下,就成了一個街頭常見的普通少年。 蕭融看傻了眼。 「進屋裡去,外面冷。」她不忘吩咐。 「可是……」他慢半拍的想到那是家裡僅剩的錢,要都買了吃食,以後的日子呢? 「別擔心,不吃飽哪來的力氣幹活?」拍拍蕭融的臉,她走出這三尺市井,九曲巷陌。 這個冬天十分漫長,對後王孫來說,漫長到有種春天不會來的錯覺。 家族鬥爭對士族門閥來講並不是什麼稀奇事。 有人從家主的位置上去就有人下來,不管如何爭鬥,對十六歲的他來說,都好似隔著一層薄膜,畢竟他上面還有兄長,無論他們鬥得再凶,都是無關己身的鬧劇。 但是,有時候世事並不會照著人的意思走。 後家爬上家主位置的那個人,對他們這一房早就心存芥蒂,一旦拿到實權,刺眼的疙瘩當然要儘快拔除。 後王孫隻身在外,一個未及弱冠的孩子,動根指頭就能讓他從這個世上消失,船要是沉入了河底,又是天寒地凍的隆冬,死無對證……天衣無縫的陰謀。 後家家主的位置讓人覬覦,為什麼? 眾多士族中以後家為首。 士族也有階級之分,後氏是正統士族,有著深厚的文化底蘊和高貴的地位,更重要的是關係盤根錯節,聖眷深厚。 這樣的位置怎不教人眼紅? 後王孫從來都沒想過家庭的鬥爭風暴這麼快就席捲到他身上來。 他本來不欲與任何人為敵,也不懼與任何人為敵,不管外力如何兇猛,對他而言,都不過是清風拂山崗,他從來沒想過要憑著祖輩微功,承襲爵位,就這樣當自己是國家棟樑了。 那些人當他是孩子,沒把他放在眼底,他都無所謂,可是他們忘記逼虎傷人這句話,他們謀殺了他的父兄,殺了他娘親,趕盡殺絕了他們那一房。 消息傳到他耳裡的時候,那個年少輕狂的花花公子也跟著死了,昔日的放蕩不羈劃下了句點。 書輕淺的屍骨未寒,他救不了她,就連送她離開的最後一程也被迫缺席。 他恨這些人,恨他們讓自己在刹那間變成孤兒。 他恨這些人,恨他們殺了書輕淺,害他一無所有。 他一回到五陵城便直撲自家,血洗滿門。 王家、離府、慎門還有星家都是他的勢力——尚未崛起的新勢力。 經此一役,整個五陵城的權力結構發生了重大的變化,好幾個家族的年輕人提早接手了家族中的大權。 他是大權在握了,上上下下沒有人敢小看他,他的話就是命令,可是這權力能給他家人的溫暖、能給他支持、能讓他回到以前嗎? 他孤伶伶一個人。 一年過去,又一個夏始春餘。 夜色裡的後家書房。 「今日就到這裡,東西放下,下去吧。」聲音淡然,平穩低沉,不知為何卻讓人後背生寒。 「主子,都子時了,您也該休息了。」 年輕管家遲疑了下,躬身出門,細心的關上了門。 後王孫恍若沒聽到,案上是堆積如山的賬冊,他運筆如飛,隨著更漏流逝,當他再度抬頭已經快接近寅時。 檀香獸爐裡寧神靜氣的香料已經燒盡,只殘留淡淡餘韻,房外不敢鬆懈,值夜待命的丫鬟們沒有他的命令,沒人敢進來更換香料。 他扔了筆,掌心貼著紅木桌面站了起來,沒有一絲遲疑的打開書房的兩扇門,不是回自己的寢房去,他經過庭園、遊廊,在不停的轉折中,在守衛視而不見中走出了自家大門。 「唉,又出去了。」角門閃出的屠管家手裡抱著黑色的大氅。 堆積如山的工作依舊關不住家主。 「屠管家,我會跟上保護爺回來的。」訓練有素的長隨小方,一板一眼的說。 「這是爺的大衣,帶上吧。」 「爺……這樣會出事的。」他支吾。 「多嘴!」 小方也知道自己多嘴了,接過大氅,躍上牆頭,靈活的身子很快消失在月色和屋瓦之間。 管家歎氣,轉身回大宅。 家主的病是府中的禁忌,是完全不能碰觸的部分。 一年來,情況更是變本加厲,身為管家的他無法可想,只能派人跟著,但是派出再多的人也沒用,他們的下場通常都是被主子甩掉,要不就被斥回。 沒有人知道看似花心的後王孫,其實純情、感情不肯輕易給予,一旦認定一人,便心志專一,再不肯動搖。 他這輩子見過許多如花般的女子,入眼的多,入心的少,唯一想娶進門的,只有一個書輕淺。 可是,她死了,他常常覺得心痛,痛不可言。 他還記得很清楚,那個對說喊著非常非常非常非常的喜歡你的她…… 可如今想起來卻像一個極其遙遠的噩夢一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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