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陳毓華 > 不負白首 | 上頁 下頁
五十八


  他那自命清高,眼高於頂的踱樣,立刻得罪了那些個大冷天穿短褂在碼頭幹活的工人,魏萬三和秦勺聽了也頗不是滋味,自家鋪子第一天開張就來了個這麼砸場子的,這是和他們過不去啊!

  他魏萬三再不濟,在這六安縣也有自己的人脈,偏偏客人如流水般的進來,招呼做饃夾肉菜都來不及了,哪裡顧得了這頭?

  乾著急之余秦勺示意大丫到後院去叫兒金金出來,大丫一溜煙的進去了。

  很快,兒金金第一時間出來了,一眼就看到蘇和這個渣男。

  蘇雪霽看見自家媳婦手裡還拎著擀面棍,那模樣就像是要出來與人拼命,他心裡就像泡在甜水裡,哪裡還記得蘇和說了什麼戳心話?

  蘇雪霽不想在鋪子開張的第一天鬧出什麼動靜來,可蘇和並沒有打算放過他,還喋喋不休的說道:「雖然說分了家,小叔要是手頭上的銀子不夠使,回家向我爹伸個手也能得幾兩銀子花花,何必在這裡做個上不了檯面的跑堂賺幾文辛苦錢?」

  後面的人開始議論紛紛,不知情的連忙問這兩個後生是什麼身分?

  正好有那從蘇家鎮來縣城辦事的人,便把蘇家大房和二房那陳年老帳添油加醋的說了,許多人一邊吃飯一邊聽得津津有味,有替蘇雪霽抱不平的,有說蘇紙不要臉,占人家財的,又有人恍然大悟說難怪那蘇紙早不納妾,晚不納妾,分家後一口氣納了兩房侍妾,還遠從揚州買了個瘦馬回來,日夜宿在那裡,享著人間豔福,他的老妻被氣得奔回娘家,叫娘家兄弟回婆家來主持公道,把家裡都砸了……

  也有人歎了口氣,說這蘇家二房是腦袋壞了,好好一個秀才郎,不知道巴結的供在家裡,還把人分出來了?

  家裡有個秀才老爺,多少人求都求不來,那可以省多少賦稅?多多少便利?要說自家錢多看不上繳稅那點銀兩,但一年兩年三年,田產出息越多,田賦、雜稅和徭役的銀子越多,後頭有得他哭的。

  還有那個蘇家三郎,看起來人模人樣,可蘇家花了多少錢供他讀書,卻連個童生都沒考上,都十六歲的人了,現在還靠家裡供養著。

  「這不是財大氣粗,供養一個讀書人算什麼?」也有人不以為然。

  「我也聽說呢,那蘇家原來給這小兒子說了門親事,定的是驛丞家的小姐,後來啊居然因為驛丞生了病,覺得女方那頭沒指望了,便把親給退了,為人很是寡情涼薄啊?」

  蘇和沒想到自己這一鬧,沒把蘇雪霽鬧得灰頭土臉,倒是把自己家幹過的糟心事鬧得人盡皆知。

  「虧這後生長得還可以,知人知面不知心,讀書都讀到狗肚子裡去了。」

  畢竟是幹粗活換溫飽的人,誰也沒那膽子當面和蘇和杠上,替蘇雪霽說話,不過背後說話可敢了,我又沒指名道姓,你要自己湊上來,就是自己認了自己做的事,還要臉不要了?

  蘇雪霽根本沒機會說上什麼,一群高大的壯漢排開人群走進來,一馬當先的丁朱華渾厚嗓音跟雷劈似的道:「讀書人了不起,讀了幾本書就不吃飯放屁了嗎?踱得二五八萬的,什麼玩意?也不看看這是誰的地盤,敢來鬧,活得不耐煩了!」

  丁朱華虎目一掃過眾人,立馬所有的人都成了鶴鶉。

  在這鋪子裡的幾乎都是本地人,有誰不認識衙門的捕頭、捕快和衙役,丁朱華的身邊就站著縣衙的捕頭,姓夏。

  夏捕頭一見到蘇雪霽,客氣的上前。「朱華跟我說蘇秀才娘子的鋪子今日開張,我便不請自來了,希望蘇秀才海涵。」

  夏捕頭曾遠遠見過蘇雪霽一面,他中了秀才那天,縣令設宴款待,他敬陪末座,也有心和秀才郎攀交情,但一直苦無機會,昨日聽丁朱華說蘇秀才家盤了間鋪子,明日要開張,逮著了機會,怎能不到?

  「夏捕頭客氣了,也不知夏捕頭和幾位官爺可有空,能否替我們試試這千層肉夾饃的味道如何?」蘇雪霽也沒理會蘇和,把人引請到了清靜的角落坐下。「幾位且坐。」

  都說軟的怕硬的,硬的怕愣的,愣的怕橫的,橫的怕不要命的,但總的說來,不管你是愣是橫,都怕官,官大人不易見,官差小鬼更是難纏,夏捕頭和丁朱華一干捕快衙役一出現,哪裡還有他蘇和什麼事,客人們眼睛雪亮,一看就知道衙門這些官爺是來替蘇秀才撐場面了啊。

  蘇雪霽和兒金金轉頭去忙活了,片刻,秦勺拿託盤端著幾份夾了滿滿各種餡料的肉饃出來,兒金金也去盛湯,自然也送上了沾醬。

  不說兒金金這邊如何招待夏捕頭一行人,也不說這幾個大男人吃得有多香,鋪子外頭的角落站著兩個老者和小廝,一個穿著鴉青色直褐,灰白的頭髮簪著玉簪,一個穿著灰色長袍,發上簪的是木簪,他們也不知來了多久,不過時間長得已經足夠把裡頭的動靜都看清楚,聽明白。

  看著氣衝衝,滿目睜獰,甩袖離開鋪子的蘇和背影,玉簪老者面上波瀾不興。「身上穿的是你書院的制服,這樣的學子,你那書院也該整頓整頓了,別阿貓阿狗都往裡收,丟了老臉也不知道。」

  胡之拉長了臉,吩咐一旁的小廝。「去問問書院的教諭,此子是誰的學子?」

  小廝飛快去了。

  「那這早飯還吃不吃?」胡之道。

  周枚把眼睛一瞪。「吃,怎麼不吃,我過兩日就要回京,你這裡的好東西自然要吃個夠,否則下回也不知哪來的機會了。」

  胡之才不吃他這一套。「你這老頭打什麼歪主意,以為我不知道,你是想趁機讓雪霽的娘子送你兩隻醉蟹和狼肚吃吧,哼,明明是送給我的年禮,卻都進你的肚子去……到時候你要走,別忘了再要一份狼肚、醉蟹與我。」那醉蟹就算一口氣吃上幾十隻也不厭倦,要不是夫人攔著,他還能繼續吃。

  「那是你學生的媳婦,你好意思讓我去賣老臉!」周枚懶得理他。

  「身為一個秀才,也虧他拉得下身段,做這等粗鄙的活兒,年輕時的我還真沒他這股勇氣,羞都羞死了。」看著蘇雪霽在裡頭忙碌的身影,胡之頗有感觸。

  「國之棟樑不拘小節,青出於藍,勝於藍,這孩子可沒你那麼狹隘!」周枚也不用小廝扶,進了鋪子的門。

  胡之摸摸鼻子也跟進了。

  在鋪子裡忙活的蘇雪霽完全不知道他的好人緣在今天體現了出來,鋪子多了夏捕頭這靠山不說,而臘月初,衙門、師院開始放年假的時候,蘇和被趕出書院,讓他回家種地。

  這消息一傳回蘇家鎮,舉鎮震驚,被趕出書院,就是斷了科舉的路,當初蘇秦氏沒少在鄉親面前炫耀他們家三郎有多驚才絕豔,當初有多瞧不起人,這會兒就有多灰頭土臉。

  丈夫納的妾搶了她的管家位置,引以為傲的小兒子又被書院趕了出來,蘇和因為沒臉回家,也不知去了哪。

  不過壓垮蘇秦氏的最後一根稻草據說是蘇紙的叔叔,三房的蘇言在失蹤多年後攪著一條腿回來了,一回到家便要求蘇紙要把他應得的那份財產還給他,否則要告發蘇紙等等,家裡三天一小鬧,五天一大吵,蘇秦氏很快就病倒了,但這是後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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