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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


  「是。」

  高壑終究是北朝一方霸主,又是自血海戰場拼殺出來的,腦中迅速回想著那晚不斷撲湧上來的死士種種隱晦異狀,還有蕭瀚的真實身份……蕭太宰老練沉穩,卻一如反常地為阿旦說話……他對蕭氏的愧疚,蕭月那夜體貼入微,嬌羞卻溫婉大度……

  蕭氏封後,名正言順。

  好,好……好一個名正言順——

  他臉色越來越黑,胸膛血氣隱隱翻湧,喉中又是一陣腥鹹上沖。

  「請主公冷靜!切莫因不肖奸賊而怒極傷身。」飛白急忙道,「臣下已尋得貴妃娘娘下落,娘娘在南齊城開了一家名為「虎繡莊」的鋪子,她很好……總之,主公,您還要去接娘娘回來,萬萬不能中了小人毒計啊!」

  大怒後繼而大喜,饒是高壑心性堅忍剛硬,身子也不禁搖晃了一下,眼眶灼熱湧淚,狂喜難抑地顫抖了起來。

  「你、你說什麼?阿旦……你、你找到孤的阿旦了?」

  阿旦,他的小阿旦……

  「是。」飛白不自禁嘴角微微勾起。

  看來,私自按下這個消息,讓主公再活生生疼上了一個半月,果然是正確的。

  若非如此,主公怎麼會痛定思痛地在一個月前散盡後宮,又怎麼會在今日聽到蕭妃膽大包天,竟和蕭家聯手重重擺了君王一道後,震怒滔天?

  阿旦娘娘,主公情感上是遲鈍了些,腦子又太硬了些,可這回您總該看在主公血也吐了,臉也丟完了的份上,再原諒他一回?

  「飛白,傳孤旨意。」高壑站了起來,高大身軀再度挺拔傲然卓立,久違的托狷霸氣洶洶撲人而來。「三日之內,孤要夷陽蕭氏一族,連根拔起,挫骨揚灰!」

  「諾!」

  「此事就由你全權處置,孤走了!」話說完,高壑興沖沖大步往殿外沖去!

  飛白一僵,霎時臉都黑了。

  這就叫新人入洞房,媒人丟過牆嗎?

  南齊。

  這天早晨,院子裡的大菊金腰帶全盛開了。

  獨孤旦一身男裝打扮,仍是個清俊單薄的文人公子哥兒模樣,手持摺扇,緩緩步過了滿院金光燦爛的美麗菊海,嘴角揚著一抹淡淡的笑容。

  放眼望去盡是金黃絢爛,這也算是另外一種形式的坐擁金山吧?

  左胸那處空了又如何?夜裡總是無法成眠,時時睜著眼,歎息到天明又如何?總有一天,她會賺到足夠填滿空蕩蕩心口的金山銀山?!總有一天,她會把他忘得一乾二淨;總有一天……

  獨孤旦神思恍惚地打開大門,就要舉步跨出門檻,驀然在抬眼間呆住了。

  高大威猛瘦削疲憊,深邃雙眸卻是亮得極其耀眼勾人的高壑佇立在門前,對著她咧開了一個大大的、傻傻的、帶淚的燦爛笑容。

  「阿旦,我來了。」

  愛妃再賞孤一眼。

  這天清晨,高大威猛的北齊帝很悲苦。

  這已是他第五十九回在虎繡莊門外「埋伏蹲點」,自深秋蹲到隆冬,身上穿的玄黑色大袍都罩上黑貂大氅,發上肩上俱是落雪,再是鐵打的身子也受不住一夜雪雨侵襲,剛毅臉龐凍得青白青白,幾乎快感覺不到手腳的存在了。

  可饒是如此,一想到他心尖尖上的小人兒就在這堵高牆的那一頭好吃好喝地安然住著,他胸口就是一陣陣發暖。

  相較過去四個月來,那些因她音訊全無,他煎熬備至、如淪煉獄的日子,現在能隔著一堵牆,一座屋,遙遙望著她、守著她,他已經覺得很幸福了。

  可他的小阿旦究竟什麼時候才願意原諒他呢?

  高壑猶如被主人遺棄卻仍忠心不走的大犬,黑眸依依眷戀地望著那門、那牆,暗暗巴望著獨孤旦能回心轉意再開門看他一眼。

  「南齊這是什麼鬼天氣?連下場雪雨都能拖拉得跟個娘兒們沒兩樣。」他越想越是咬牙切齒,再忍不住火大抱怨起來。

  「就下這麼兩三時辰能頂個屁用?小阿旦本來都要心軟出來瞧孤淋壞了沒有,可腳步聲都到院子,雪雨竟給停了?這賊老天就是成心要跟孤作對——」

  他怨憤得太專心,渾然不知那扇大門已開,有個嬌小身影正佇立在一角,眼神複雜地瞅著他。

  「你怎麼還沒走?」獨孤旦強抑心頭又酸又甜的苦楚,面無表情地開口。

  「阿旦?!」高壑眼睛霎時亮了起來,迫不及待一個箭步上前,伸出手就想將她勾攬入懷,卻被她疏離的目光逼得一僵,心下黯然,只得訕然地收回手,卻在背後緊緊握成拳。

  小阿旦……還是氣恨他得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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