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蔡小雀 > 沽嫁 | 上頁 下頁 |
| 三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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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稀聽見有人在耳畔聲聲喚,聲音清甜脆冷如珠似玉……珠玉……談珠玉…… 是夢。 夢裡的她滿面焦急地望著他,喚著他,好似她真的關心他。 絕對是個夢。 熟悉的薔薇花香沁入鼻端,恍恍惚惚間,有只微涼的柔軟小手輕撫著他的額,商岐鳳繃緊的身軀漸漸放鬆了下來。 「爺,」她努力扶起他的頭,將參湯湊靠在他唇畔,柔聲哄誘,「先喝口參湯好不好?」 病得昏沉的他,破天荒順從地張口喝了。 她小心地喂完了那盅參湯,正想將他扶靠回枕,沒想到他熱得燙人的大掌倏地抓住她的手腕。 「別走。」 她心兒漏跳一拍,原以為他已經蘇醒過來了,可除開牢牢抓握住她的大手外,他依然神智昏沉,眉宇緊攢。 談珠玉松了口氣,心一軟,柔聲道:「我不走,我會一直在這兒。」 他的手還是下意識地緊緊握著她,不肯放。 她就這樣讓他把頭枕在自己腿上,臂彎溫柔地環著他,靜靜地守候。 直待東方天際微微發亮,直待他睡得更沉了,談珠玉才小心翼翼地將他扶回枕上,將錦被拉蓋到他胸口,柔軟掌心搭在他額際測量熱度,見體溫已回復正常,這才釋然,隨後輕手躡足地離開。 細微幾不可聞的足音消失在屏風轉角處,原本熟睡的商岐鳳驀地緩緩睜開了眼,眸光深幽地望著她離去的方向。 眼神透著複雜,微微怔忡。 事後,談珠玉懇請兩名護衛莫向主子稟報她曾偷偷來過之事,隔日,她也將那些重要文書轉手,由水月坡遞交予商岐鳳過目。 她這麼做的原因很簡單,爺現下身子不適,待他清醒之後,必然不喜見到她這個令人生厭的女人在他跟前出現,徒惹他心煩。 但私底下,她還是忍不住留住出診的大夫,殷殷追問他的身子可有好些了?這病幾時方能痊癒? 她甚至職出私房銀子,買下某個相與藥商家中珍藏多年的一批天山老參,吩咐灶房日日燉了參雞湯送往鳳凰堂。 「管家,若爺問起,就說是你的主意,知道嗎?」她還特意叮嚀管家。 「是,玉姑娘。」管家有一絲疑惑。「可為什麼?」 她臉頰沒來由地一紅,隨即恢復過來,若無其事道:「不為什麼,你只管照吩咐辦事即可。」 「呃,是、是。」管家這才驚覺自己僭越了。 談珠玉不想解釋,也不能解釋那種很想為他做點什麼事情的心情。 幾曰後,她聽聞爺病已好,又出門巡視、治談生意去了,心下暗暗歡喜寬懷之際,卻也難抑一絲惆悵。 她不敢對自己承認,她……她是有點想念他的。 「談珠玉,你到底在幹什麼?」她撐住沉重得仿佛不堪負荷的頭,自我痛斥,「再加把勁兒,就能徹底鬥垮談禮複,把談家所有產業全併吞到手,這才是你最重要,也是唯一的目的——聽見沒有?!」 不能再分心,也不能再患得患失,更不能成天去揣度他現在人在哪兒?他可有一刻想起過她? 她強迫自己將所有專注力放在手頭上的工作,纖纖十指再度撥動銅算盤珠兒。 可三日後,她卻收到了商岐鳳命人快馬送回的一封派令。 「玉姑娘,爺接到皇上聖旨召見,已動身自揚州趕往京城,並諭示屬下等人,鳳徽號暫由玉姑娘全權代管理事。」水月坡方踏入書房稟告,一抬頭,就看見了她手上那紙眼熟的鳳凰信箋,頓時失笑。「屬下駑鈍。爺行事素來嚴謹周密,自然是有派令給玉姑娘的。」 「爺為什麼這麼做?」談珠玉慢慢放下那紙信箋,眼神有一絲迷惑與不敢置信的震動。 他竟將鳳徽號全部交托給她,就算只是暫時性,可這權力是何等驚人,為何他會願意將之交到她手中? 她該驚喜萬分的,可是不知為什麼,她心頭卻掠過了一陣隱隱不祥預感。 不,她不喜歡他這種像是托孤的舉動! 她知道自己想太多,她知道心底的惶惶不安根本只是杞人憂天,無稽又可笑。 但,她就是不喜歡這種莫名害怕的感覺。 「皇上召見鳳爺所為何事?」她再也忍不住問出口,「伴君如伴虎,爺此去或許會有兇險——」 「玉姑娘,你過慮了。」水月坡微笑,平靜地道:「當今聖上與靜王乃是鳳爺故交舊識,爺經商天下,歷年來非但助益國家經濟,也大大增進朝廷豐厚稅收,為此,屢受萬歲爺讚譽,甚至連總行鳳徽號的招牌也是萬歲金筆揮毫御賜。」 談珠玉聽得怔怔然。 原來商岐鳳除卻自身就手握商霸天下的可怕力量外,還有皇上這麼一座至高無上的巍峨靠山。 那麼,這次他和皇上就單純只是一場舊友重逢了? 「我明白了。」她點點頭,驚跳的心總算漸漸平穩下來。 可是這一去,他什麼時候才會回家呢? 回……家? 呵,多可怕,她究竟是什麼時候開始把商府當成他和她的家了? 談珠玉臉上一陣紅一陣白,沒來由心慌意亂了起來。 皇城 金碧輝煌氣勢恢宏,尚不足以形容這集天下權勢於此的皇廷宮殿。然而在御花園的一隅,那一株姿態骨幹傲霜欺雪的梅樹底下,卻有一個高大的身影獨自佇立著,負手仰望暗沉沉即將下雪的天際,神情蕭索。 那是商岐鳳,人人敬畏的南方商業霸主,此刻卻猶如一頭被困在鐵籠之中的雄獅。 他當初願意應詔進宮,原以為可以藉著離得她更遙更遠,就可以撫平胸中那一波波紛亂騷動的異常悸蕩感。 他以為離開了有她所在的商府,就可以冷靜下來,徹底清醒,回復昔日那個嚴峻冷漠,從不為任何人所動的商岐鳳。 他以為不見她,就可以輕易地忘了她的容顏和氣息。 但,他卻比以往任何時候還要更加清晰敏銳地記起她的香氣、她的柔軟、她倔強又令人心痛的微笑…… 第一封書信,八千里路,披星戴月,分別由水陸交馳,最後由鳳徽號最精銳快馬送到她手中。 我一個月後回家。 談珠玉呼吸瞬間凝結,指尖顫抖地撫觸著那紙上龍飛鳳舞的熟悉字體。 「他……寫家書給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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