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蔡小雀 > 沽嫁 | 上頁 下頁 |
| 三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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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球玉終於鼓起勇氣抬頭,發熱的心瞬間一冷。 他眼底冰冷如昔,帶著一絲毫不掩飾的厭惡,大手鬆開了她。「若無其他的事,你就可以走了。」 她鼻頭一酸,忙低下頭來,藏住那幾乎奪眶而出的灼熱淚霉。 「對不住,打擾爺了。」用盡力氣,還是無法克制顫抖的聲線,她好恨。 怎能讓他看見她的脆弱和淚水? 不,她必須強壯如鋼鐵,百毒不侵,否則他就會質疑她無法承擔鳳徽號的半壁江山,他就會隨時收回他授予她的一切,就會、會—— 不再需要她了。 她的心迅速冷硬武裝了起來。 他談珠玉恢復冷靜,優雅地福了個身,從容離去。 他神情僵硬,背脊挺直,不允許自己回頭,目送她瘦弱的背影消失。 商岐鳳,這個女子利用你,令你愚笨一如鄉野匹夫,甚至連與你共同孕育的親生骨肉也想拿來做談判籌碼,像這樣的一個女子,根本不配你惦念。 她美麗倔強卻寂寥淒迷的眸子再度浮現他腦海。 想哭又憋著不敢哭,明明已經站不穩,卻還死命支撐住不肯倒下來,是一個既可惡又可恨……又令他莫名心痛的可憐女人! 他的頭快炸了,同時有兩個自己在腦中互相嘶吼—— 他無法不心疼飽嘗命運折磨欺凌的她,卻也難以漠視、痛恨她的背叛和利用。 強硬的自尊和理智,致使他無論如何都不能原諒她的冷血,尤其一想到那個孩子,他更是椎心刺骨。 原來,她由始至終都不在乎他,對他更連一絲真心也沒有。 真心? 他突然低聲笑了起來。 商岐鳳啊商岐鳳,你是從幾時,開始相信世上有真心這玩意兒了? 一個無心的人渴望得到真心,連他自己都覺得荒謬透頂。 一片冰涼的觸碰落在他頰上,他抬頭仰望天空,原來又下起雪來了。 難怪他會覺得這麼冷…… 當晚,談珠玉抱著一疊重要文書,猶豫地再度來到鳳凰堂門口。 她將水月坡彙集的總賬冊謄列出詳細,還有三單大生意都必須由商岐鳳親閱過,鈴上他的鎏金即信,才能趕在明日發予掌櫃們去行事。 她不得不來,可一想起他午間那厭棄的眼神,腳步卻怎麼也跨不進那道門裡。 雪紛紛墜落,在幽黑的夜色裡點點發亮,像極了眼淚。 身披紫狐裘的纖弱身影躊躇許久,直待四周漸漸冷將上來,她最終還是只得一咬牙,走了進去。 兩名護衛盡忠職守地站在大門口,一見她來,頷首示禮。 「玉姑娘,」其中一名護衛遲疑的開口,「鳳爺並未召見您,請回。」 「請二位向爺通報一聲,珠玉是為公事而來,待爺裁示罷,立刻就走。」 兩名護衛濃眉一皺,正為難時,「咳咳咳……」里間隱隱響起粗嗄沉重的咳嗽聲。 在萬籟俱寂的靜夜裡,遠遠傳來的那幾聲重咳聽來分外驚心。 「誰病了?」談珠玉心下一震,衝口而出:「是……爺嗎?」 「爺已經喝了藥,睡下了,天大的事也請玉姑娘先緩一緩再說。」另一名護衛嚴正道。 「既然爺身子不適,那我明日再來吧。」她吞下抗議,只得點點頭,抱著那疊文書轉身拾階而下。 「咳咳咳……咳咳……」 可才下了幾階石梯,她身形停頓住了。 談珠玉心下宛如陣陣刀割,嬌豔臉龐微微泛白,聽著聲聲咳嗽,儘管想抑下焦灼之情,卻還是忍不住回頭。 「大夫怎麼說?很嚴重嗎?爺是不是——很不舒服?我聽他一直咳,他一定很不舒服。」 為什麼就連睡了也還咳得這麼厲害呢? 她一臉悽惶難禁,憂心焦慮神情怎麼也藏不住,平時的嬌美從容頓時消失一空。 護衛們交換了一個眼神,突然默默地退到兩側。 「謝謝。」她黯淡神傷的眸兒倏然亮了起來,誠懇地向他們二人點頭致謝,忙疾疾三步並作兩步地奔回去。 推開大門,她屏氣凝神,腳步放緩,無聲地走過前廳,在一座紅檀木屏風前拐彎而入。 「咳咳……」 昏黃光線中,丹青色厚綢床簾掩映下,一個高大身形臥向里間,昏睡之中猶劇烈喘咳著。 她心口一痛,眼前淚霧彌漫。 談珠玉強忍淚意,將文書放在花幾上,環顧四周,不禁有些氣憤。 平時聽聞過這個倔強古怪的爺,從來不許人到他鳳凰堂的寢房來,就連隨從丫鬟也一概不允,現在就連病成這樣了,還不讓人隨侍在一旁好生照顧。 咳成那樣,身邊連斟來一碗熱茶伺候的奴婢也沒有,她心頭又是一酸,又氣又惱又嗔。 「像我這樣一個人憎鬼厭的,就算病了也還有個貼心的若兒照拂,枉你姬妾如雲,家中奴僕不下百人,做何端著架子,硬把自己折騰成這模樣,」她有些哽住,「叫人……怎麼放得下心?」 她見猶在病中昏昏然的他,平素嚴峻的英俊臉龐變得憔悴頹唐,心下更是難受極了。 幸虧一旁桌上有只用厚緞織綿裹著保溫的白釉剔花瓷壺,她掀起蓋子湊近聞了聞,知是參湯,忙斟了一盅,顧不得許多地坐在床畔,輕聲喚道:「爺,起來喝口參湯吧。」 商岐鳳濃眉緊皺,睡得並不安穩,昏昏沉沉的,怎麼也睜不開疲憊沉重的眼皮,對她的輕喚也置若未聞。 「咳咳咳咳……」 「爺?」她有些急了,又紅了眼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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