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蔡小雀 > 報恩妻 | 上頁 下頁
十七


  「有必要說得那麼複雜嗎?」他終於開口。

  是她的錯覺還是怎的,常君哥哥為什麼聽起來……在生氣?

  劉惜秀不安地抬起頭,卻發現他的神情異常平靜,唯有嘴角緊抿成一道線。

  他還是生氣了嗎?

  她忐忑地道:「我……我……」

  「你就明白說一聲,」他生生截斷了她的話,冷冷諷刺道:「嫁給尚無功名,一事無成的我,覺得很是委屈。這樣我就聽得懂了。」

  她瞬間怔住了,好不容易回過神來,情急道:「不是這樣的——」

  「那是怎樣?」他嘲弄地反問。

  「那是因為、因為……」她怎麼也說不出那徘徊在腦際心間,最深最深的恐懼。

  劉常君久候不到她的解釋,眼神越發冷淡。「你放心,我會答應你,就把我們的婚姻當成一場兒戲,永遠不會拿它當真。」

  「常君哥哥。」她渾身一陣發冷,伸手想抓住他的手,卻被他毫不猶豫地閃避開來。

  「走吧,娘還在等我們。」他的語氣諷刺至極。「等我們演這一場戲。」

  劉惜秀望著他掉頭就走的背影,所有呼喚的衝動全都緊緊卡在喉頭。

  就算喚住了他的腳步,又能如何?又改變得了什麼?

  ……因為她就是個掃把星啊!

  當晚,紅燭高燃,交杯成雙。

  坐在堂前的劉夫人滿面寬慰喜色,看著劉常君和劉惜秀一身新人裝束,跪在她面前行大禮。

  好心的村長前來主持拜堂儀式,充任司儀,笑吟吟地高喊:「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對拜!」

  在紅色的蓋頭底下,劉惜秀見不到他的眸光,只聽見自己怦然的心跳,和著隱隱不安的慌亂,在胸口沸騰翻攪著。

  她的手緊緊攢住繡球紅緞子,而另一頭,牢牢牽著的是劉常君。

  老天爺,別瞧見啊,這只是假的、都是假的,千萬別當了真,求求你……

  說不出是緊張、害怕,或是她根本不敢承認的喜悅,劉惜秀依著村長的指示行儀,只覺腳步虛浮,每踩一步都那麼地不真實。

  「送入洞房,禮成!」村長歡歡喜喜地高喊。

  說是新房,也就是劉常君的臥房,沒有高掛紅幛繡帳,沒有滿盆紅棗桂圓,只有燃著兩支紅燭,燭光映照著窗上貼的雙喜字,憑添了一抹喜氣。

  劉惜秀坐在床榻上,安安靜靜的屋裡仿佛只聽得見自己劇烈的心跳聲,蔔通!蔔通!跳得恁般慌亂……不知羞!

  就在此時,紅蓋頭被銀秤輕輕地掀起,她心跳漏了一下,倉皇抬眼,直直望入他的眸子裡。

  只見他黑眸幽幽深深,冷淡中又像是燃燒著火焰。

  刹那間,她著魔了般地癡癡凝望著他,像是明知火光燦爛卻危險,卻仍舊忘形撲身而上的飛蛾,就為了貪那麼一點點的暖,一點點的亮……

  劉常君不發一語,只是端起了兩盞酒,一盞遞予她。

  她伸手接過,幾乎抑不住地顫抖,只得雙手牢牢地握住了,以免酒汁濺落出來。

  「謝謝,常君哥哥。」她慌亂地低下頭。

  劉常君眼神複雜,嘴角噙著冰冷的諷笑,「記住,我現在是你的夫君。」

  他一仰而盡,而後將酒杯往桌上一放,轉身就往外走去。

  「你自便吧!」

  劉惜秀拿著酒杯的手就這樣僵在半空。

  直到他關上了房門,那砰地一聲像是重重撞在了她的心上。

  他真的走了。

  是啊,當然是這樣,他們不是真的夫妻,當然也就不用喝交杯酒,所以她一點也不需要覺得難過。

  她腦子亂糟糟,慢慢放下酒杯,接著慢慢褪下大紅嫁衣,只剩下雪白裡衣襯裙,然後緩慢地將身體移進床裡,面向牆壁,將被子拉到下巴。

  閉上了眼,她努力不去想,不去聽,不去感覺。

  可是眼眶卻不知不覺地灼熱刺痛了起來,她將身子蜷縮成一團,手常緊握成拳,用力揪住左邊胸口。

  秀兒,這樣是好的,這樣才是對的。

  她反覆喃喃,好似這樣就可以阻止左胸裡的心臟潰散崩解。

  而在另一頭的夜深人靜——

  劉常君守在娘親的床邊,大手穩穩地握緊娘親蒼老的手。

  仿佛只要握得緊緊的,就能阻止生命自她體內一點一滴的流失。

  然而就算不諳岐黃之術,他也明白……娘就是這幾日辰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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