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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我嫁!我嫁!」

  「真、真的嗎?」劉夫人咳得臉都漲得通紅,神情卻大感安慰,牢握住了她的手,像是唯恐她後悔。「好、好,果然是娘的好孩子。君兒,快……咳咳咳!快去張羅……婚、婚事……」

  「是。」劉常君恭敬應道,冰冷的目光卻一眨也不眨,直勾勾地盯著那專注地幫母親拍背的劉惜秀。

  那匆匆貼在窗上的雙喜字,還是她親自剪的。

  也許,世上再無人像她一樣,婚事決定得如此匆促,連成親都得由自己處處打點。

  劉惜秀人還在暈眩迷惘,可不知怎的,忐忑不安的心底卻又有一絲異樣的甜。

  只是嘴角的淺淺笑意,在看見布莊老闆捧出的衣衫後,一瞬間又消失無蹤。

  她面前,一邊是喜氣洋洋的紅嫁衣,另一邊卻是淒涼得觸目驚心的白喪服。

  是劉常君交代的,喜服和喪服都要同時辦妥,以免來不及。

  她心底湧現一股深深的悲哀。

  仿佛遭受了永生的詛咒,好似她人在哪兒,哪兒就有死亡。

  劉惜秀雙手冰涼得微微發抖了起來。

  「姑娘,你真的確定這麼做嗎?」布莊老闆忍不住問。

  她失神地喃喃:「不,我……不確定。」

  「是呀,這喜衣和喪服同一天買,可不是好兆頭,姑娘還是三思啊。」布莊老闆好心勸道。

  劉惜秀閉上眼,冰冷的恐懼像蛇般悄悄撲上了心頭。

  她不怕自身吉凶,只怕行差踏錯一步,又害苦了自己最在乎的人。

  怎麼辦?她該怎麼辦?

  可娘還強撐著一口氣,等著她回去拜堂……

  「老闆,就這兩件。」她指尖微顫地自懷裡掏出銀子。「勞煩幫我包起來。」

  布莊老闆欲言又止,最後還是遵照吩咐,快手快腳地包裹妥當。

  劉惜秀失魂落魄地離開布莊,在回家的路上,始終舉步維艱。

  劉常君已經幫他娘換上了昔日那一套最華貴雍容的衣衫,也親手為娘親梳好了髮髻,打點得十二分精神。

  劉夫人臉上病容被喜悅之情取代了,在這一刻,仿佛又回到了過去,她還是當年那個人人敬重、美麗大方的劉府官夫人。

  就連劉常君也換上了不久前,劉惜秀幫他添置的那一襲新袍子——那本是預備著他高中狀元後,好換上祭祀告慰列祖列宗的吉服。

  萬萬沒想到,他竟是穿上它和她拜堂成親。

  看著他高大挺拔、器宇軒昂的模樣,劉惜秀眼眶濕熱了起來。

  不,她不能。

  她深吸一口氣,不安地囁嚅道:「常君哥哥,我能跟你說句話嗎?」

  劉常君回過頭來,眼神看不見一絲情緒波動。「都準備得差不多了嗎?」

  「我、我們出去說句話好不好?很重要的話,可以嗎?」她越發急了。

  「君兒,去吧!」劉夫人一臉喜孜孜,含笑催促道:「秀兒該是怕羞、緊張了,你這當夫婿的得好好安慰人家才是。」

  他垂眸看著母親,「娘,那孩兒去去就回。」

  「好,好。」劉夫人寵溺地拍了拍他的手背。

  劉常君率先走出房間,細心關上了門,轉過身來面無表情地看著她。

  「你要跟我說什麼?」

  「咱們走遠點說。」她低下頭,默默越過他身邊。

  直到出了前院,在綠芽新吐的柳樹下,劉惜秀終於鼓起勇氣抬頭。

  「常君哥哥,咱們真的不該成親的!」

  他身子一僵,眸光緊盯著她,幽暗得令人害怕。

  「可是娘希望我們拜堂,了卻她老人家的一樁心事。」她不敢直視他的目光,只得頭越垂越低。「那麼我們就作一場戲,安了她的心。可你我心底得清楚,這一切都是假的,是作不得准的。好不好?」

  作戲?虧她想得出。

  劉常君眼底一閃而逝的傷痛轉成冰冷。

  久久不聞他回答,她心下越慌了,急忙道:「我、我知道這樣騙人不好,可我思來想去,還是只剩這個法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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