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蔡小雀 > 報恩妻 | 上頁 下頁 |
| 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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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做完七七四十九天的法事後,劉府裡懸掛著的白燈籠依然沒有撤下。 身穿雪白衫子的劉惜秀鬢邊別著服喪的白絨球,越發顯得瘦骨伶仃、面容憔悴。可她也越發懂事了,不再成日只追著劉常君身後跑,她開始幫忙理事,默默擔起了自丈夫過世後便一蹶不振、鎮日以淚洗面的娘親處理家務。 這四十九天期間,劉常君修長清瘦的身影總是在前廳忙碌著,接待前來弔唁他父親的故交及親友們,而劉惜秀便在內堂指揮僕人擺設奠品、監督著收拾素菜、領頭摺紙蓮花。 這天夜晚,她讓僕人們將奠禮全收妥入庫,詳列在冊之後,再也撐不住自骨子裡透出的沉沉倦累感,拖著疲憊的腳步自內堂穿過廊下要回房。 晚風很靜,月色昏暗,荷花池畔蛙鳴嘓嘓。 她突然隱約聽見有人在低泣,立刻停住腳步,側耳傾聽。 明知不該,她還是不由自主地跟隨著那熟悉的聲音走去。 那個再眼熟不過的修長背影孤獨地坐在亭子的階梯上,旁邊的酒壺已空了,歪倒在身側,顫抖的肩頭和隱隱嗚咽聲聽在她耳裡,分外心痛。 劉惜秀眼眶紅了起來,鼻頭酸楚難當。 常君哥哥…… 她寧可他放聲痛哭,或是大吼大叫地宣洩出來,也不要他那麼死死壓抑地抽噎著,碎斷肝腸。 「什麼人?」劉常君警覺到身後有人,連忙回過頭來,半明半昏的夜色掩不住頰上的斑斑淚痕。「誰准你來這兒的?」 在他的厲聲質問下,劉惜秀沒有畏縮,反而在他身邊坐了下來。 「你沒聽見我說什麼嗎?」他一臉憤怒地盯著她,吼道:「你走!我不想看到你!」 「常君哥哥……」她抬頭望著星子微閃的夜幕,輕聲問:「你想爹爹現在是不是在天上看著我們?」 他倏地無言,臉龐閃過一抹無可掩飾的傷痛。 「你懂什麼?」他眼眶灼熱,神情森冷的吐出話來:「他死了,再也不會回來了。」 她長長睫毛微顫著垂落下來,「是,爹爹死了。可娘還在,現在只有你,才是娘唯一的依靠了。」 「不需要你提醒我。」他語氣裡有一絲緊繃,冷冷別過頭去,目光落在黝暗的池面上。 「爹會希望你振作起來,成為娘及劉家最大的光榮。」 「別說得這麼好聽。」他惡聲惡氣地道:「你在我面前討好賣乖,不就是希望我別把你趕出劉家嗎?」 他的話讓她怔住了,眼神泛起痛楚。 「你怕我爹一死,你在這個家裡就再也沒有靠山,再沒有人把你當家人看待了,不是嗎?」劉常君止不住冷笑起來,連日來沉沉積累在胸口的喪父之痛,只想找個出口宣洩。 她沉默了很久,終於道:「是。」 萬萬沒料到她會如此誠實坦白,倒教他一時愕然無言。 「你和娘,是我唯一的親人。」她輕聲開口,「我……害怕再失去你們。我不能再失去任何人了。」 這話讓他心下微微震動,一言不發地直勾勾地盯著她。 「常君哥哥,我想報答劉家對我的恩情,不管你和娘需要我做什麼,我都會去做。」劉惜秀看著他,語氣裡帶著一絲懇求,「請──不要趕我走。」 劉常君瞪著面前蒼白瘦小得彷佛風吹就倒的她,久久。 「隨便你!」他站起來,轉身就要走。 「常君哥哥……」 他頭也不回地離去,將她獨自扔在一地清冷中。 眼睛陣陣刺痛,她卻還是努力地把淚水壓回眼眶裡。 沒關係的,秀兒,沒關係的。只要常君哥哥還沒有開口趕你,你就還能繼續留下來,哪怕只能多留一天,也是好的…… 自古人在人情在,可人一走,茶就涼。 府內一向以劉大人四品俸祿,及身為京官所能得的福利過日,多年來衣食無憂,甚至還多有盈餘可接濟百姓,可待他故世後,朝廷也停了傭僕、廚料、炭火錢等等補貼。 眼下劉府無帳可進卻支出如舊,儘管過後不得不陸陸續續遣散了許多僕人,僅留下奶娘服侍劉夫人,可這日子一長了,生計還是越發艱難。 「這是這個月的賬冊,請娘過目。」劉惜秀恭敬地將列好的賬冊捧上前,給劉夫人查看。 「你看著辦吧。」劉夫人一手支著頭,病容疲憊地揮了揮手,再無心力理會這些。「該怎麼著就怎麼著。」 「是。」她將賬冊揣在懷裡,就要退下。 「常君呢?」 「常君哥哥一早就出去了。」 「他最近老是早出晚歸的,你這做妹妹得多關心著他些才好。」劉夫人歎了口氣,「照理說這都是娘的事,可為娘的是有心無力了,只盼你們都好好的過日子,唉……」 「秀兒明白。娘儘管放心,有我照看著常君哥哥,不會有事的。」她連忙保證。 「那就好,那就好……」劉夫人倦極地擺了擺手,「去吧。」 劉惜秀離開劉夫人的寢房,抱著賬冊走了幾步,被娘這麼一提醒,突然有些心神不定起來。 說得也是,最近老不見常君哥哥在書房裡讀書,莫不是心情不好,所以跑外頭散心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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