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采薇 > 含笑問檀郎 >
二十三


  「師妹,醒醒!」

  但是娘卻背轉身去,踏前一步,就此消失在崖上。

  「娘……不要丟下蘋兒……不要……娘……」

  她只覺得天旋地轉,眼前的景象無一處不扭曲,陽光亮得眼睛睜不開,突然,眼前又漆黑一片……但她也感覺到有人緊抱著她……

  「師妹,醒醒!」

  鐘采蘋原是哭得累極而睡著了,殷振陽本想讓她休息,沒料到她卻作了惡夢。

  從她片斷的囈語中,他不難猜到她的夢境,她夢到師父師娘過世的情景了吧!她的聲音慌亂而無助,像溺水的人找不到半根可供攀援的浮木……

  她的眉頭緊緊鎖著,身子更顫抖得像秋風中的黃葉。

  他到底對她做了什麼啊?她最親近的人就是師父、師娘和他,師父猝逝,師娘殉情,而他也背棄了他們的婚約……

  她應該是被人捧在手心呵疼的珍寶,卻一次又一次被最親近的人遺棄,他要怎麼縫補她千瘡百孔的心哪!

  他真恨現在右臂不能使力,不能密密實實地把她擁在懷中,只有讓她感覺到被保護、被珍惜,才能稍稍安撫她驚懼的心靈。

  原來十年前那個驚駭無助的小女孩從不曾消失,只是被掩蓋在優雅的儀態、嚴謹的教養之下,卻在每一個破碎的夢裡獨自哀哭。

  「我不會拋下你……今生今世,我絕不會再拋下你!」

  似是聽懂了殷振陽的保證,鐘采蘋睜開眼睛,但美目淒迷,尚未完全清醒,只是本能地反身伏在他懷裡,一雙藕臂纏繞著他的頸項,然後……

  她吻了他。

  她的吻生嫩而青澀,殷振陽知道,是她太脆弱、太渴愛,才會主動親吻他,他不應該趁人之危。

  只是他的理智維持不了太久,她顫抖的嚶嚀是最具威力的誘惑,撩撥著他心中幾欲繃斷的情弦,以一個輕細的顫響,繚繞成無盡的纏綿。

  他輕柔地回吻她,溫存憐惜多於情欲,仿佛她是最易碎的琉璃,但他們都無法滿足於這樣蜻蜓點水的接觸,隨著漸吻漸深,他放肆地掠奪她口中的馨香和甜蜜,直到彼此間再無距離。

  殷振陽驀然停止了這個吻,粗魯地將她的小腦袋按在胸前。如果再不停止,他會幕天席地地要了她,就在此時此地。

  許久之後,鐘采蘋的神智才逐漸恢復清明。埋首在他胸前,除了酡顏如霞,全身顯露在外的肌膚也泛染出淡淡嫣紅。

  她做了什麼啊?她居然主動親吻男人!

  但熱吻後的醺醉未褪,她仍感受得到他的珍愛和保護,讓她只想一動也不動地棲息在他懷裡。

  殷振陽只是默默地抱著她,手指耙梳著她的長髮,他們都需要時間整理思緒,也需要勇氣來面對兩人間強大的火花。

  殷振陽終於打破岑寂:「師妹,我們回去吧!小穀裡的一切,都是師父師娘從無到有慢慢經營出來的。他們一定希望自己最終的埋骨之地,就是他們一手打造的家園。」

  往事如河水汩汩在鐘采蘋心底流過。她想起爹、想起娘、想起小穀中的生活點滴,迷茫的視線終於聚集在他臉上。

  「好,我們回家。」

  「他沒死?」

  藍衣少女放下手中的書,饒富興味地站起身來。真是不可思議,殷振陽還真耐命,都被打下絕情崖了,居然還能不死!

  「大師姐,你這口氣也太輕鬆了吧?我們被砸招牌了耶!」

  不過綠衣少女抗議似的話一點說服力也沒有,她臉上笑嘻嘻的,頗有看戲的意味,只差沒命人準備瓜果茶水。

  藍衣少女在她臉頰上輕擰了一把,道:「鬼丫頭,你更輕鬆呢!石姑娘要我們把他『活活的』打下崖去,我們全照辦了,哪有砸招牌?他沒死是天意,任誰也沒辦法!」

  「說的也是,做媒人也沒有包生兒子的!」

  「既然他沒死,現在到了何處?」

  難道大師姐要再殺他一次不成?綠衣少女沒答她,只是大歎了口氣。

  「又怎麼了,小師妹?」

  「大師姐,他在哪裡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跟誰在一起。」

  藍衣少女從善如流:「那他跟誰在一起?」

  綠衣少女興致勃勃地道:「一個女人,很漂亮的年輕女人,兩個人雖然彆彆扭扭,倒還挺親熱的……」

  若換了是和別人說話,她一定可以大吊胃口,可惜這招對大師姐行不通,她簡直一點好奇心都沒有。

  「而且他叫她師妹。」

  殷振陽只拜過一個師父,也只有一個同門,這個女子竟會是……

  「鐘采蘋?」

  想來也毋須太驚訝,殷振陽身負重傷墜崖都能不死,鐘采蘋是好端端自己跳下去的,留得性命也不奇怪。

  只是,鐘采蘋可說是被殷振陽逼上絕路的,他們兩個怎麼會走在一起?這可就耐人尋味了!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