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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藍衣少女搖搖手,若有所思地道:「我沒事。沒想到血海書生的徒兒如此了得,合我們三人之力,竟還要如此大費周章。」

  綠衣少女點頭附和道:「『幻影迷蹤』身法果然名不虛傳,若非他不用兵刃,就是一把普通長劍,我們都會更麻煩。」

  「理他那麼多呢!他反正死有餘辜。」黃衣少女嗤道。

  「話也不能這麼說,二師姐,一個非得要我們三人聯手才能對付的敵人,難道不值得尊重?」

  暗處走出一名華服女子道:「三位的恩德,石棣茹永銘於心。」

  藍衣少女瀟灑笑道:「我們本是拿人錢財與人消災,既已銀貨兩訖,又有何恩德可言?」

  石棣茹依然固執申謝:「不,你們不明白這件事對我的意義。我不懂武功,他方才擊傷了你嗎?」

  藍衣少女笑了笑。「他下手不夠重吧!」

  這正是她若有所思的原因,殷振陽那一掌氣勁凝而未吐,幾乎不曾傷到她,這實在不合常理,總不是他想一死贖罪吧!

  石棣茹頷首道:「你沒事就好。」

  「我三人不便久留,石姑娘請保重。」

  話才說完,幽冥三姝已如輕煙消逝,不見形跡。

  石棣茹走近崖邊,望著崖下的流水,眼淚一滴滴掉下來。「蘋兒,這是我送給你的生日禮物,你還喜歡嗎?」

  崖邊的強風吹散了她的悲咽,只幽幽回蕩著——

  「生日快樂。」

  身體在洶湧的河水中飄移,記憶之河也歷歷由他心底流過,一幕幕喜樂悲愁重現眼前,最後的烙印卻是一張淺笑盈盈的嬌顏。

  是的,在這半年來,他總不斷想起他最後一次見到鐘采蘋的點點滴滴,儘管當日他在石府停留的時間不超過一刻鐘,但她的舉手投足、一顰一笑,都深刻地烙印在他的記憶裡。

  明知道所有的假設都是多餘,但他總忍不住想,如果他不是偏執地想要一個懂武功的妻子,一切會不會有所不同?

  如今自己想來也覺得好笑,他有意地結識冰兒,有意地追求她,有意地想要劃清與師妹的界線,為的——竟不過是一個懂武功的妻子。

  會不會武功有什麼要緊?一時間他竟想不出妻子非懂武功不可的理由。師娘不會武功,不也和師父恩愛逾恒?

  也許他和師妹可以安安穩穩地做一對平凡夫妻,她雖經絡受創武功盡失,但她仍可以將武功傳給子女呀!

  只是一切都遲了!師妹早在半年前躍下絕情崖,如今,他也在相同的地方以相同的方式走上相同的結局。

  殷振陽只覺得神識逐漸渙散,冰冷的河水似乎沒能幫助他維持清醒,肩上的劍傷仍大量出血,失緒的真氣雜亂無章地在體內交相衝突,而身體和河中礁石不住碰撞,更讓四肢百骸無不抗議著蝕心刻骨的劇痛,浮沉中,口鼻不時吸入河水,更是令人難過得不如死了好。

  他自嘲地想,這實在不是一個好死法。

  他是罪有應得,師妹是個幾乎掐得出水的女兒家,他卻逼得她無所眷戀地躍下絕情崖,在無情的激水湍流中遍體鱗傷以致於死。

  今日的一切算是報應吧!

  不知過了多久,他覺得自己仍在河水裡載浮載沉,卻分不清楚是幻是真,或許在連番撞擊之後,肢體已無知覺,或許他早已經魂魄離體,往生極樂,才會連先前的痛覺都沒有。

  昏昏沉沉之間,河水好似轉了方向,耳邊突然的呼嘯讓他勉強睜開眼睛,只見眼前一片闃黑,極盡目力仍不見一物。

  他真的很累很累了!頹然閉目就死,他已無餘力再和死神周旋。

  轟然一聲巨響,他覺得自己好似被拋起,墜落在一處軟柔的地方。他無力理會自己置身何地,只依稀知道水在他腳邊緩緩流動,不復方才的盛大湍急。

  隱隱約約地,他聽見一聲低低柔柔的歎息。

  全然不知自己是死是生,但他勉強把眼睛撐開一道縫隙,只見一點紅光從遠處逐漸向他靠近。

  他以為他已經大聲呼喊,但耳邊卻聽不見任何聲音,想動一動身體,卻連根手指也不聽使喚。

  微弱的紅光漸行漸近,仿佛從幽暗的空氣中幻化出一個朦朧的人形,像是一個舉著火炬的身影。他似乎嗅到一股淡雅的馨香,是普渡眾生的天女,抑或是魅惑人心的妖姬?

  當那人俯身檢視他時,他確定自己一定已經死了!

  他永遠忘不了那張纖柔娟媚的臉,儘管已暌違半年,他仍深知那就是他相思刻骨的麗影嬌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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