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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令嫻一眼就可以看出好奇的勇者中,定然包括一面與幾名男子豪邁猜拳、一面儘量不著痕跡窺視男子的大美人。

  這位美人她自然見過的,順盛班的台柱玉成秀,青州城誰人不曉,更何況還與她丈夫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

  不過令嫻還是稍稍驚訝了一下。聽說女子妝前妝後美醜判若兩人,而玉成秀洗盡鉛華的一張素顏,與戲臺上的濃妝豔抹一比,實是各有千秋難分軒輊,這會兒贏了拳,眼看對手將一杯白酒喝下,得意而笑的樣子更是明媚動人。

  「酒不醉人人人自醉啊。」她喃喃自語。

  「什麼?」徐劭行湊過耳朵。

  「唉唉,芳澤無加,鉛華弗禦,端的是我見猶憐——我要是個男子多好。不必嫉人娥眉,反倒可以暢想游仙之樂了。」

  這在座的還有旁的幾名女子,也都是明豔不可方物,她雖然從不以容貌平凡為憾,今天要和這樣的美人同坐,卻也難免覺得不自在。

  徐劭行輕笑,「一副臭皮囊,管他做甚?倒是你好好的婦道人家,說話怎的如此不文?」游仙樂?她真的明白自己在說什麼?

  「還好吧?」令嫻受冤枉般地瞪大眼,「我還沒說『銷魂蝕骨』、『鶯啼燕囀』、『鳳鳴龍吟』,也沒說『顛鸞倒鳳』、『出入平安』、『九淺一深』——」

  徐劭行終於忍無可忍地用手捂住她的嘴,「我求你別說了姑奶奶,沒見這麼多人在嗎?」就算是青樓女子也不會把這些話掛在嘴邊張口就來,人家怎麼看他是無所謂,說他連老婆都帶壞就罪過了。

  令嫻慌忙掙脫他,忍不住抬指尖輕觸了觸嘴唇,才紅著臉忸怩地道:「這裡很吵,沒人聽見啦。」人家顧著玩鬧,連他們站門口這麼久都沒發現,哪會注意到自己說了什麼。

  徐劭行不以為然,朝角落指了指,「一般人聽不見,練家子的可難說。」

  抬眼看去,那疤臉的藍衫男子正似笑非笑注視著他倆。

  令嫻頓時臉更熱了,不好意思地低下頭。

  徐劭行看了看身邊的妻子,再看看友人滿含興味的目光,忍不住擋在令嫻身前,狠狠瞪了對方一眼。這小子長得明明難看到可怕,滄桑的調調卻慣會釣良善女子的心!這樣想著,心裡突然不高興起來。

  玉成秀再一次偷瞄時,順著男子的注目之處看去,這才發現門口兩人幹站著。

  「喂喂,你們傻在那裡做什麼?自己做東還遲到,先過來罰酒三杯!」

  徐劭行隔著衣物,有些粗魯地攜住令嫻手腕,在眾人鼓噪中坐進空出的主位。

  早有人在他們跟前的酒杯裡斟滿了酒,令嫻為難地看著丈夫。她醉了就會變得很奇怪,可不能在這麼多陌生人面前出醜。

  徐劭行正自生著莫名的悶氣,看到她難得一見的求助的神情,什麼不悅都忘到天外去了。一口氣喝掉自己的份,又拿起她的酒杯,慨然道:「她酒量不好,我替了。」說完一飲而盡。

  這下子引來滿桌的抗議。

  「喂喂喂!那怎麼能算?」

  「人稱千杯不醉的徐劭行,娶了個夫人竟然不會喝酒,簡直是大笑話!若真不會,弟兄們今天就來教會嫂夫人!」

  「新婚之夜都沒鬧洞房,今天是頭一回和嫂夫人同桌共飲,怎麼可以不喝酒?」

  「是的是的,徐老弟你一娶親就成了妻奴這可不行,說說看都有多久沒和我們喝通宵了?弟妹禦夫太嚴,該罰該罰!」

  「要寵老婆嘛回房裡寵,既然帶到外頭就給我上道一點!」

  「劭行你倒說說看有多久沒去我那裡走動了?樓裡三十多位姐妹念得耳朵都長了繭,你不一一敬酒致歉過去,我可不依!」

  「說得是!我這邊也一樣,少算點,把酒盞換海碗,喝滿五回就放過你!」

  「看看,你自身都難保了,哪裡還有空管老婆?各喝各的,各喝各的!」

  一時間討伐之聲四起,令嫻看今天怕是逃不過,執起又被倒滿的酒杯來,對諸人道:「諸位都是拙荊的至交好友,今天才來拜會多有失禮,令嫻在這裡敬大家一杯權當賠罪。」一一與他們對了眼,她學徐劭行一整杯喝了下去。

  液體流過喉嚨,立刻引起火燒一般疼痛——這酒好烈!

  本來令嫻打算故意裝幾聲咳嗽示弱,這回也不必裝了,直接咳得頭昏腦漲。

  徐劭行大急,又是喂她喝茶又是捶背,還不忘把在座諸人一個個怒視過去,意思是說:你們再敢逼她喝酒就走著瞧!

  令嫻總算緩過來,定定神,見大家都含笑看著徐劭行的殷勤模樣,不禁大感羞窘。推開他的手臂,低聲道:「我沒事了,你顧自己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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