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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李氏被兒子一撒嬌,什麼壞心情都拋到天外去了,伸手戳著他的額頭道:「肯定是因為那時候我還年輕,你這個好色的小鬼!」

  「可不是?豔名遠播,傾倒無數風流公子的李大美人如今依然光彩動人,只要娘親你一踏出家門,誰不搶著一睹芳容那?」徐劭行說完就在母親鬢邊香了一記,還閉上眼作陶醉狀,嚷著「好香好香」。

  李氏被兒子哄得心花怒放,卻故意板起臉,不耐煩地斥道:「休想拿在外頭學到的花招對付你老娘!說吧,你又要幹什麼了?」

  「我沒有啊。」徐劭行無辜地道。

  「你那點花花腸子我還不知道?是闖了禍要家裡去擺平還是缺銀子花,老實招來!」這孩子自小聰明伶俐惹人喜愛,自己和老爺對他是百依百順,現在變得這樣懶散,也實是寵出來的。

  「真的沒什麼啦!」徐劭行拉起令嫻的手,感覺到冰涼指尖傳來的輕顫,他心中微動,隨即甩開遐思,用另一手指著賬本對母親說:「能不能先不要讓令嫻做這些?人家才過門沒多久,就好幾個晚上算盤打到半夜,我可是怪過意不去的。」

  「相、相公……」原來他都知道,他半夜起來偷瞧的麼?令嫻臉像火燒似的,手稍一用力想要掙開他的鉗制,卻被握著更緊。

  「我有沒有聽錯?」李氏半真半假地訝然道,「我那人家閨女找上門來哭著喊著求他收房都不肯的兒子,竟然懂得心疼老婆了?」

  「那個和這個又不是一回事。」徐劭行撇撇嘴,「根本沒見過更沒說過話的人,突然上門說要嫁給你,換了你能答應嗎?」

  「……我也一樣吧。」令嫻更用力地抽回手,看著上頭泛白的印記。

  沒見過面,也沒說過話,他和她不也一樣?

  令嫻說得很小聲,徐劭行卻聽到了。他有些慌亂地看看母親又看看妻子,一時間想不出什麼解釋的言辭。

  「也不是這麼說……我是說我沒見過她,不過她找上門發花癡我不是見了她嗎?後來還是讓她走人了……哎呀我不是說你花癡!是我家去求親的吧?你怎麼會花癡……」

  李氏這回是真的驚訝地瞪大了眼。

  巧舌如簧,每每能把丈夫頂撞得血氣翻騰的兒子,手足無措拙於言辭的模樣,倒真是極少見到。這剛過門的媳婦兒貌不驚人也沒多少情趣的樣子,她還以為劭行最近待在家裡,只不過覷准老爺不在可以趁機作亂,現在看來,似乎並不是那麼簡單。

  如果這孩子能因為令嫻的關係而踏實做人,她倒可以把吳家的豐厚妝奩、令嫻本身的能幹全放在一邊,只純然為娶到這麼個媳婦而高興。

  而且,劭行只要認真起來,無論如何都能把那女人生的劭言壓得死死,一輩子翻不了身。只有那樣,她才是真真正正贏了。

  「我娘對大娘的心結很深,如非必要,你最好別在她面前提起大娘,或者說大哥大嫂的好話。」

  令嫻瞥了他一眼——這人不會一直在外頭偷聽吧?哪有這麼巧剛好那個時候進來?

  他似乎知道她在想什麼,「我不是不相信你的能耐,只是怕娘不高興。她若不高興,說不定就會克扣我零花錢,所以非要供著這尊財神不可。」

  「我也並沒有覺得很累。」令嫻容顏暗淡了些,偏頭看院中花木。

  「你能應付,我明白。」他停頓了好長一段時間,直到兩人已經聯袂走到西院的院門,才輕聲嘀咕道:「反正最後不會在這裡的,何必特意費心去弄明白那些有的沒有的,一點沒有用嘛。」

  「什麼沒用?」令嫻剛剛只顧貪看樹枝上兩隻麻雀唧唧唧打架,沒注意他說話。

  徐劭行講出口就有些後悔,她沒聽見就正好,懶洋洋聳聳肩道:「沒什麼。」

  「其實,大嫂很能幹吧?」

  徐劭行止住腳步回頭看她,「怎麼?」

  令嫻一邊剝著手指甲一邊道:「所有人都知道她心懷不滿,但卻沒有抓到任何足以譴責的把柄,一應銀錢花銷也都控制得宜,決無浪費之嫌。婆婆說以前遭她怠慢,我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大嫂嫁進來之前,也是家裡做生意的一把好手——你看,爹什麼事情都要算計的。」徐劭行撇撇嘴,「一個人心情不好時,看什麼都是淒風苦雨,世態炎涼,娘所記得的當年情形,也未必就是真實。」

  「這樣聽起來,你不太偏幫自己娘親啊。」他母親如此好強,必定苦心孤詣督促兒子出人頭地,這徐二少怎麼卻出落得一點同仇敵愾的味道都沒有。

  「大娘與我並不生分,」徐劭行眼中顯露出些懷念的情緒,「娘認識爹早,但畢竟還是大娘先進門,能容得下我們母子已經足夠寬宏,還有什麼可爭呢?」

  「說到底就是公公不好,像我爹娘就不會有這種煩惱——」她專心剝著手指甲,沒經大腦就衝口而出,這會兒猛醒過來,一雙眼睛歉然望著丈夫,「我不是故意——」

  徐劭行毫不在意地擺擺手,「不妨事。我也看不上爹這一點。大娘和娘她們也不知道喜歡他什麼。」

  他頓了頓,看著掩嘴而笑的令嫻道:「其實我一直就想說,你不必對我這樣拘謹,想說什麼,想要露出什麼樣的表情,大大方方做出來便了。我不是古板之人,這你當知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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