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叢闕 > 萌俠之金蘭結義 | 上頁 下頁


  牆外打了二更,青年眼見周圍雇來的高手們一一進到廂房休息,也不自覺地打起呵欠來。一來他想既然受託,在此提防今晚要來的大盜,拿了錢不忠於職守未免過意不去;二來這戶人家也沒像對那些喊得出名號來的高手們般,給他準備房間,因此也只能窩在此處,繼續與蚊蟲為伍。

  正意識恍惚間,耳聽得有細微聲響發自空中。青年抬頭去看,一條灰影子在眼前一閃,停在了圍牆之上。他愣了愣,一會兒才想起,此人或許就是三個月前下了帖,說今晚要來偷寶貝的盜賊。起身正要追,只聽那牆上之人朗聲道:「如意正如我意,程某謝過丁莊主!」長笑聲中,人已經無影無蹤。

  「掌櫃!」青年聽他說話聲如此耳熟,立時想起便是那有兩面之緣的程逸岸,急忙一使力爬上圍牆,跳將下去追趕他。

  按說以那程逸岸的輕身功夫,此時人已該在數十丈外不止,卻不知為何讓青年瞥見了轉角處的一截衣裾,才飄然而行。

  青年輕功上毫無造詣,只是憋著一股氣硬是跟著他跑,竟也只是落後三五丈,程逸岸行得急了,他便也跑得愈快,程逸岸緩下速度,他便一頭往前,想要趕到他身邊去。兩人一前一後,轉眼間已行了五十裡有餘。饒是這座城甚大,也從原本的那戶人家所在的熱鬧街上,跑到了荒涼之地。

  程逸岸在河畔一棵柳樹下停了下來,調勻呼吸。青年轉瞬也至,彎著腰氣喘吁吁。

  「掌櫃,好、好久不見!你那天……那天受的傷沒事吧?」

  程逸岸不答,靠著樹幹坐了下來。

  青年遲疑了一會兒,也跟著坐下,二人並肩。

  「你怎麼會在這裡?」程逸岸抱著雙臂看青年,一副審問狀。

  「是這樣的。我在街上走,那個丁老爺家拉車的馬突然發瘋亂跑,我就過去把它拉住。」

  「哦?於是他請你到家裡做客?」聽他說得輕巧,當時情形想來必是十分驚險。

  青年搖頭,「賀老爺說看我挺有力氣,賞我口飯吃,就把我帶到他家捉一個獨腳大盜。」說罷看了程逸岸一眼。

  程逸岸湊近他,沉聲問道:「你看什麼?」

  青年趕忙擺手,「沒什麼沒什麼……我只是在想掌櫃你是不是那個——」

  程逸岸輕嗤一聲:「大盜?」

  「呃……」

  「是便如何?不是又如何?」程逸岸再逼近幾寸,鼻尖幾乎碰上青年的。

  青年看著他逼問的樣子,不禁有些害怕,但還是壯了壯膽說道:「我總覺得偷東西這件事情不太好……是的話,掌櫃你以後最好不要做了,不是的話,不是的話……」他苦苦思量,終是想不出若程逸岸不是獨腳大盜,那又該當如何。

  程逸岸見此,不禁哈哈大笑,「你這人真有趣。殺人放火的事情老子都做過,偷那為富不仁的老東西一星半點東西,又算得了什麼事了?」

  青年大驚,「你、你殺過人?」

  程逸岸抬起他的下巴,另一隻手撫上他堪稱精緻的臉龐。

  「那天晚上的三沙幫,你還記得嗎?」

  青年被他的語氣和動作嚇得毛骨悚然,想要回避卻怎樣也掙不開鉗制,「我、我自然記得……你能不能先放開——」

  「那些人全死了。」程逸岸將手移到青年脖子上卡住,朝他咧開嘴,露出一口整齊的白牙,「是我殺的。」

  青年忍不住打個寒噤,心中咚咚直跳,一動不敢動。之後才想到反駁:「你、你不要嚇唬我!他們沒死,我走的時候,那些人都已經能動了。」

  「哦?是嗎?」程逸岸笑容不變,「第二天呢?你不知道吧,你遇到的人在內,三沙幫上上下下百餘口,都在第二天晚上斃命,如今已是雞犬不留,你要不要去打聽打聽?」

  他說得繪影繪形,青年再怎樣不願,也不由得信了三分。原先對於程逸岸的好感漸漸減淡。掙開他的手,沉聲道:「無緣無故的,你為什麼要殺這麼多人?」

  程逸岸被他推得後退一步,站定之後整整衣領,氣定神閑地道:「他們想靠抓了我揚名立萬,還要把我送去做好人,又拳腳相加——這你也見到的,怎能說是無緣無故呢?」

  「就算如此……就算如此,也不至於將人殺死吧?」之前以為他不過愛開玩笑嚇唬人而已,若真如那日書生所說,是心狠手辣,殺人不眨眼的惡人……青年如此揣想著,心中失望驚訝更甚於憤怒。

  程逸岸攤攤手,「我殺都殺了。你再多說有什麼用?」

  青年困惑地看著他,不信此人言笑晏晏間,將殺人說得如此輕巧,「……殺人是不對的。」

  程逸岸噴笑,「不愧是剛出來混的雛兒。這江湖上殺來殺去的事情,哪一天少得了?再過不久,你也就習慣了——不對,照你的武功修為,恐怕是沒等弄明白就被人殺了。」

  青年搖頭,「我既不要被殺也不要去殺人!」

  程逸岸向天打個哈哈,將背上包袱中的物事取出,拋向青年,青年順手接了。

  「丁老頭的心肝寶貝我不要了,算是還你上次的人情。在你笨死之前,我倆兩清。照你傻頭傻腦的樣子,恐怕是願後會無期。」

  說完他雙足點著河水行到對岸,頭也不回地向前踱步。此時天色已亮,只見他一襲灰色長袍隨晨風擺蕩,衣袂飄飄,身姿說不出的仙風道骨。

  青年望著他的背影,許久說不出話。待感到手中有異狀,低頭看時,忍不住驚叫一聲,原來程逸岸交給他的玉如意,已然化作了一地粉末。隨後又覺得被那些粉末沾到之處,均開始發癢。青年縱算再遲鈍也知他在玉如意上動了手腳,趕忙褪去衣物,跳進河裡清洗。

  「什麼人啊?」擦著發紅的手臂,青年喃喃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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