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叢闕 > 春眠不覺曉 | 上頁 下頁
十二


  「哇哈哈哈!」船夫躥出船艙,仰天長笑三聲,「嗖」一下整個人飛到不見,兩個小孩正在船艙中面面相覷,卻聽到「砰」的一聲,一個肉球樣的東西滾進來,把船艙砸破了好大一個洞。

  春曉還來不及尖叫,就見肉球暴漲,變成了她熟悉的船夫伯伯,「伯伯,你的船破了——」那麼大一聲,她都懷疑船底被鑿了個大洞,誰知道對方豪邁地一揮手,「那種事誰管啊!」

  予樵懷疑這個人是有毛病的,所以才會莫名其妙發瘋,拉起春曉,也來不及幫她穿好衣服,就打算離開這是非之地。誰知道他還沒跨出一步,就被那船夫牢牢捉住後領。

  「小兄弟,你不是要拜師嗎?快點拜快點拜!為師的——」

  他還沒有展開唾沫橫飛的吹噓,予樵就冷冷地道:「我沒打算拜你為師,麻煩放手。」

  船夫大受打擊,「你開玩笑吧?我功夫很好的!我曾經在昆侖山上和武當派前掌門激戰三日夜不分勝負,你要去拜師的少林寺裡,達摩院——」

  予樵認定了這個瘋漢是在戲耍自己,臉色更加難看了,「我說放手。」

  船夫自然不放,突然恍然大悟地道:「我真是糊塗,怎麼就沒有跟你說我的名字呢!我是喬發。」

  他以為這麼一說肯定會被刮目相看,誰知道予樵沒有任何反應,只有春曉捧場地問了聲:「很有名嗎?」

  喬發大是尷尬,隨即想到這兩人都不是武林中人,因此不認識自己也是尋常事,因此搔搔頭皮笑道:「也還好啦。」

  其實予樵聽過這個名字,不過卻不覺得有對他假以顏色的必要。貼在父親書房牆上的「百大高手排行」每個月都在變動,但是「喬發」這個名字卻從來沒有挪過地方——因為他總是在最後一位。不過這個人的出名並不在於他「勉強」位列百大高手,而是他教出來的徒弟。喬發自己行事亦正亦邪,也沒什麼驚人的劣跡,但是三個徒弟卻一個比一個過分。第一個在一夜之間,宰了天罡級黑道喪魂幫堂主以上三十六個成名高手,自己坐上掌門之位,隨後把幫裡事務交給一個掃地的大媽,自己跑到西域玩去了。第二個踏平京城所有幫派的堂口共計四百八十個,在每個堂口的「遺址」上蓋起了一家妓院,每天靠女子色相大賺特賺。第三個血洗了關外二十六個馬場和駐軍大營,所謂血洗,就是把所有馬血抽光喝掉,馬肉則風乾後到處派送,害得本來要開戰的中原朝廷與蠻子兩邊吃馬肉到紛紛反胃,戰力削弱到不得不握手言和。

  這些事情太過詭異,偏生又沒有違反任何一條公約,所以不管是「文裁」還是「武判」,都無法對他們做出制裁。

  現在「精心栽培」出這麼可怕徒弟的喬發竟然提出要收自己為徒,予樵已經可以想像如果答應的話,以後自己會變成多麼多麼糟糕的一個人,無論此人的功夫是倒數第一還是正數第一百,也無論他為什麼突然這麼堅持要收自己為徒,他絕對、絕對不會答應入他的門!

  「我不會拜師的,請你放開。」

  「我不放我不放!你不答應我就不放!」喬發儼然化身六歲兒童,噘著嘴耍賴皮,予樵和春曉看得不禁寒毛直豎。

  「放開!」

  「不放!」

  「放開!」

  「不放!」

  他們倆很有互相頂牛的閒情,春曉卻覺得困了,她打了個呵欠,對予樵說:「哥哥,你可不可以放開我再吵?我想睡覺。」

  予樵的注意力終於被拉回到現實中來——是啊,剛才不是還在發愁被人追殺的事嗎,怎麼變成兩個人在為不著邊際的事情吵嘴?

  喬發也似乎在同時被點醒了——是啊,現在這兩個小孩正在危難中,如果他在這個節骨眼施以援手,助他們脫困之後再提出收徒要求,小殷兄弟也不好意思不答應了嘛!

  於是兩人同時恢復表面上的冷靜,就像之前的孩子氣衝突沒發生過一樣,喬發做出老江湖的姿態,問道:「雇用我之前,你們有沒有遇見過什麼異狀?」

  「沒有啊,都好好的。」兩雙眼睛直視喬發,仿佛他是那個惹來麻煩的災星。

  喬發十分吃驚,「從九江到這裡的路途何止千里,武昌過來也有至少八百里,你們兩個小孩子,竟然沒有遇到過任何麻煩?!好不容易跑出個要殺人的,也剛巧被我遇上,一點不費勁地擋了回去。而且我也不是什麼好人,在江中劫個財越個貨的事情一年裡總要幹上那麼幾樁,我老娘的忌辰快到了,才發願『吃素』,可巧就給你們碰上——你們的運氣也太好了吧!」

  「是我啦是我啦!」春曉湊上來,一臉邀功的表情,「大家都說我是小福星哦!我出生以後爹爹的生意就越來越紅火,原本以為不可能賺錢的買賣,都賺了大錢。我兩歲的時候,九江發大水,淹了大半座城,只有我家店鋪一點事都沒有!每年我們去宣化的時候,爺爺馬場的母馬就都會順產,爺爺說都是我帶去的好運。」她扳著指頭一件件數過來,喬發聽得頻頻咋舌。

  「湊巧的吧?哪有那麼邪乎的事?以前聽說財神轉世的人,路過的地方都挖地三尺有黃金,要不咱們潛進江水裡,看看有沒有寶貝?」

  「江水裡有沒有寶貝我不知道,」面對他的玩笑,春曉卻很認真,「可是,剛才我挖樹根的那裡,藏了一個硬硬的東西。」

  予樵在路上已經領教過她神奇的挖金能力,也因此搞了不下七八回的「拾金不昧」,所以沒有什麼異議。喬發則說什麼都不信,逕自「飛」去她說的地方。他體型矮壯,本來怎麼都說不上賞心悅目,但是那淩空而起的飄逸身法,卻讓予樵和春曉看得目眩神馳。

  春曉挖樹根的地方離船很近,今晚月光透亮,沒多久兩人就在船上捕捉到喬發像是見了鬼似的表情。

  喬發僵著身體把一個東西捧了出來,同手同腳走回船艙,予樵這才看清那東西是個盒子,而盒子裡面,則裝著比手掌略小的一尊金色的文殊菩薩像,佛像應該被掩埋了很長時間,縱使有盒子保護,蓮花寶座外側的銘文還是有些漫漶不清,整尊佛像閃著幽微的金光,並不耀眼。

  予樵有些艱難地問:「鍍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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