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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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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說誰?關軫納悶著。 「關軫。」宋翠宜忽然大聲喊。「關軫,你在家嗎?」 我就在你眼睛前面呢!高姚的關軫比嬌小的宋翠宜高了一大截地向下俯望她。宋翠宜開始上樓。關軫繼續跟著她。她偶爾停下來四望,似乎在找什麼。然後她感覺寒冷似的抱著雙臂。「你唬不了我的,錦棠。」宋翠宜邊走邊喃喃。「你不要想嚇我。我只是來看看她,看看你鍾愛一生的女人,看看能使你見了她,從此眼裡再裝不下第二個女人的段繡文,到底好在什麼地方。」關軫愣住。宋翠宜愛她父親?他們曾是戀人嗎? 「她在哪,錦棠?你若真跟著我,帶我去見她。帶我去看看你的金絲雀。我不會對她怎麼樣。你的婚禮我沒有參加,你和她結婚後,任何你帶著她出席的場合我也不肯去,我受不了看見你們在一起,你明白嗎?」宋翠宜突然停住轉身,嚇了關軫一跳。但宋翠宜仍然沒有看見她。她眼睛搜尋著,可是她看不見關軫。「帶我去看她,錦棠。」宋翠宜繼續對著空氣說:「我見過她的照片一次。現在我要親眼見見她,也許我就會甘心了。」為一股奇異的悲憫驅使,關軫走到了她前面。她竟然彷佛感覺到了。她跟著關軫,走到走廊盡頭。當關軫把房門打開,宋翠宜瞪著「自動」開啟的門,顫抖的手抓緊她的皮包。「謝謝你,錦棠。」她低聲說。 她走進去,然後她看到了坐在窗前一張躺椅裡的女人。一個形容枯槁,在死亡邊緣徘徊的女人。宋翠宜在段繡文面前站定時,眼中、臉上的恨意霎時間全部化成雲煙。 「不,你不是段繡文。」宋翠宜驚懼地喃喃。「你怎麼會變成這副模樣?」關軫注視她在母親身前蹲下來,小心翼翼去拉母親的手。宋翠宜看到段繡文右手無名指上的藍寶石結婚鑽戒時,忽然崩潰了。她伏身掩面而泣。一直到她走,段繡文都維持原狀,一動也沒動。但當關軫要離開時,她母親突然很輕很輕地開口了。「不是她,軫軫。」 關軫眨眼間便來到母親眼前。「媽?」 段繡文烏黑的眼睛望著她。「不是她。」她清楚地重複。 啊!媽媽也看得見她。關軫彎下身。「是誰,媽?你知道,是不是?是誰?」段繡文乾皺的臉露出柔和的光輝。「爸爸和哥哥是對的。怨宜解不宜結。去吧,軫軫。」她緩緩抬手摸撫關軫的臉。「你已經吃了太多苦,太多了。」關軫握住母親的手,「文件,媽,文件在哪?」 「枕頭。好累。」段繡文閉上眼睛,睡著了。 關軫走到床邊,拿了個枕頭為母親墊在頭下面,又在她身上輕輕覆上一條薄毯。她站在那,俯視母親沉靜、安詳的睡容。母親余日無多了,她想道。段繡文忽而緩緩張一下眼睛,又低喃了一句:「枕頭。」 「你還敢回來見我!把事情弄成這步田地,你還有臉來見我!」 「他明明死了!我發誓!」 「你除了發誓還會什麼?」 「你看這些照片!沒有證據,我不會付尾款的。那是個職業殺手,他兩槍讓姓關的小子當場斃命!他拍下他躺下去的照片來向我交差。你看,你看!流這麼多血,他怎麼可能沒死?」她一把揮開照片,把一張令她夜夜噩夢的報紙扔到他臉上。「你自己看!他活生生在這!關錦霄親眼看到他身上兩個黑窟窿。你的人是給了他兩槍,可是他活著,關輅沒死!」他瞪著報紙,報紙在他手中抖得沙沙響。「不可能!不可能……這個人一定是冒牌貨!」 「我從來沒有要你殺他,只是給他個教他終生難忘的警告,讓他父親為了照顧他的下半輩子,永遠的離開『巨霆』和『關氏』,結果你把關錦棠炸了個粉碎,反而留下關輅在這耀武揚威。他現在等於是第二個關錦棠!」 「關錦棠的事不是我做的!我還是在美國得到消息,才知道他死了。我以為是你……」 「胡說!我會白癡到驚動情報局和最高警署,把自己陷在這動彈不得嗎?關輅回來以後,神出鬼沒的,一出公司就不見了,好像他會隱身術似的!」他困惱地搖頭。「搞了這麼多年,你還不肯死心啊?為什麼不算了?從關錦霄那弄一筆,我們遠走高飛不好嗎?」 「關錦霄只是條小蟲,我的目的也不在錢,我要他們姓關的全部下地獄!」他看著她凶厲的眼光,不敢吭聲。他當初追求她,和她郎情妹意時,她不是這個樣子。他一直以為她只是野心勃勃,要打垮關家,和他共創一番事業。為了愛她,他什麼都答應去做。此刻忽然間,他有點覺得他像是一顆任她擺佈的棋子。她突然伸手拿起一張關輅倒在血泊中的照片。「這個抱著他的女人是誰?」 「大概是他的女朋友。」 她仔細拿近了看。「很眼熟。他現在是有個女朋友,或者是同一個人。去查查,也許她可以當餌。」她把照片丟給他。「不要再鬧出人命了!」 關輅突然自睡夢中驚醒。然後他發覺他不是自己醒的,琬蝶坐在他旁邊,搖著他。「小蝶。」看見她,他長籲一 口氣,將她攬倒進他臂彎。她的臉偎著他肩窩。「有你在身邊真好。」他低喃。他下班回來,發現她在「雲廬」。是關軫打電話叫她來的,她告訴他。要她來陪伴段繡文。關輅以為母親出什麼事了,但她坐臥躺椅上,依然如故。從他把她接回來,她就只肯坐在那張躺椅上,睡也睡在那。他喂她吃東西時,不知是否聞到食物的味道,她會張開嘴巴,除此之外,她沒有其他反應。疲憊已極的關輅回到自己臥室,往床上一躺就睡著了。 「我睡了多久?」他問她。 「一個多小時。作噩夢?」 他看著天花板,那裡浮出一個人的臉孔。他過去每次重複夢見他幼時被綁架的過程,其中有個人的臉,他始終看不清楚,記不起來。剛才那個夢,這張臉清晰地浮現了。他覺得熟悉,他知道他似乎認識這個人。他曾在哪見過他。在綁架之前,他見過這個人,可是他依然記不起來。「謙幾天有個女孩去公司找我。」他將關虹瑛對他說的話告訴琬蝶。 她驚異地仰起臉。「是你的叔叔?」 「但願不是。」他歎一 口氣。「我想了好幾天,想不出我該如何去找他,及該說什麼。」她溫柔地撫他臉上、額間憂慮的線條。「如果確定是他,你要怎麼做呢?」關輅閉上眼睛。「給他們從一開始他們就想要的東西,結束這場無謂的爭怨。」 「你以為你結束得了嗎?」冰冷的聲音隨著關軫一起出現在房間床的另一邊。關輅和琬蝶同時起身,她自關輅身旁挪開,坐到床側,不想讓關軫看著她和關輅相依相偎而難過。「你不能對別人的隱私表示點尊重嗎?」關輅有點懊惱,不過口氣是平和的。「放心,令晚之後你們可以擁有一輩子的隱私。」關軫把手上的一個大信封丟到床上。狐疑地,關輅拿起來,打開封口,拿出裡面的東西。「是爸的遺囑和公司所有權文件!」他大吃一驚。「你在哪找到的?」 「媽今天對我說了一些話,我後來回去療養院,在她的枕頭套裡找到的。」 「她對你說話?」 關軫神色黯淡。「媽掙扎著無法安心離開,因為她不放心我。她的生命已經枯竭了,輅輅。她需要安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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