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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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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輅雙目劇張。「你胡說什麼!」 「我要走了,輅輅。媽會和我一起走。令後你要好自為之。」 關輅從床上跳下來,他沒抓著關軫。琬蝶跟在他後面跑出房間,奔向他母親的臥室。「媽!」關輅僕倒在躺椅前,顫抖的手摸著母親合閉的眼,及似乎帶著微笑在安睡的嘴唇。她已經沒有鼻息,他俯向她胸膛也聽不到心跳,按她的頭側和手腕,脈搏完全停止了。他搖搖晃晃站起來,琬蝶立刻朝他走過去,緊緊擁抱他。他也緊緊抱住她,把臉埋在她發中。他沒有哭,只是沉重地抽氣。琬蝶望向他肩後,依稀看見關軫的身影在屋外遠處越飄越遠。她的淚眼模糊,想著剛才在關輅房間,關軫自始至終沒有看她一眼。 關輅很簡單的為母親辦了喪事。他冷靜得出奇,從頭到尾琬蝶都沒有看見他掉一滴眼淚。他只有見到她,和她在一起時,會流露出脆弱的感情,然也僅是沉默地擁抱著她。琬蝶有時會想念關軫,她臨走前甚至不肯和她道別,令她感到心傷。她對關軫,對她所扮演的另一個關輅的愛,依然存在,那是不能磨滅,或因她的消失,或「他」的死亡而消逝。關輅覺得有如一朵失依的浮萍,他唯一的慰藉只剩下琬蝶。 他終於明白了關軫當初不能接受或承認他死亡的心情。當她動不動就冒出來,雖然明知那是她的魂魄,至少他可以看見她,她是存在的。現在她真的走了,失去她的事實才那麼清楚地刺痛了他。母親葬禮後第二天,關輅召集了一個家族會議,出席的只有他本人,關錦霖、錦霄兄弟,及宋翠宜。關輅拿出父親的遺囑及信封內其他文件,讓他們傳閱過目。三個人都變了臉色。因為關錦棠除了將「雲廬」留給關輅,他名下的銀行存款分別給關輅、關軫兄妹,公司所有的一切,他平均分配,全部給了他大哥和三弟。關錦霖癱坐椅中,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宋翠宜起身走出了會議室。 關錦霄愣了一陣子後,忽然抱頭痛哭。 「我們沒想到……我們沒有要做到這麼……是我胡塗……關輅,是叔叔太胡塗了……」 「是誰?三叔。」關輅平靜地問:「請你告訴我,你說的『我們』,還有誰?」 「姚心妍。」 關錦霖聽到這個名字跳了起來。 「姚心妍?」關輅問。 「是你爸爸從前的一個女秘書。」關錦霄源源本本地說出姚心妍如何在關錦棠婚後對他由愛生恨,先在他們兄弟間挑撥離間,然後出主意綁架關輅,以迫使關錦棠無心公司事務,失去職權。後又千方百計要找出綁架中途脫逃的關輅,不料引出一連串命案。「這個蛇蠍女人!」關錦霖咆哮。 他弟弟和他對望的一眼中,才明白他們都曾被操縱于同一個女人股掌中。關輅這時最後一片記憶豁然明朗。當年把他從家裡哄騙出去的男人,他的確認識他。他是姚心妍的男朋友。他向關錦霄提起這個人。「在美國負責找你的行蹤的就是他。」關錦霄說,然後想起來,愧疚地低下頭。「他前些時還打電話,跟我問起你的女朋友。」 「琬蝶!」關輅氣急之下,跳過去一把揪住他叔叔的衣領。「他想對琬蝶怎麼樣?」 「他……他想用她來要脅你……」 關輅已經又突然一把推開他,跑了出去。他這些日子都是叫凱文開車去接送琬蝶,但今天她堅持自己到公司來找他,因為他要開會,她下班後要去買些東西。琬蝶雖不高興,可是還是坐了凱文的車回來。她一出超級市場就看到他。她不知道他如何知道她在那,若她下班出來時他便跟著地,何不在她叫計程車前就載她上車?不過他不跟她說話,她也懶得問他。走過停車場,朝電梯過去時,瑰蝶看見了那個人。他從一根大石柱後面慢慢晃出來。她沒有放在心上,繼續往前走。忽然,那個人朝她跑了過來,琬蝶本能地後退,跟著一雙強勁有力的手從後面抱住她。她抱著的購物袋掉了下去,裡面買的東西滾了出來。琬蝶全力地掙扎抵抗。但那雙手抱著她滾倒在地上。同時,她聽到一聲槍響。坐電梯趕到地下室的關輅,在槍響的同時出電梯。他先看到和另一個人糾纏著倒在地上的琬蝶,然後看見拿槍的人。他立刻認出那張在他夢裡出現過無數次的臉。「你!就是你!」 「不!關輅,快走!快跑!」琬蝶大叫。 她掙扎奮力亂踢的腳踢中了緊抱著她的人的陘骨,那人終於松了手,她就手脫了高跟鞋就朝他頭上砸下去。但他竟是凱文。此刻琬蝶顧不得他了,她轉向關輅,正好那人發射了第二槍,對著關輅。而關輅只顧奔向她,沒有看見。「關輅!關輅!」她尖聲喊,心裡也在呐喊,不!不要又一次!不要! 子彈到了關輅面前不及盈寸的地方,忽然停住了。至少在一般人眼中看來,它是淩空煞車似的煞在空中。只有琬蝶和關輅看見它嵌進了關軫的身體。她在千鈞一髮之際出現,救了關輅。兇手駭然愣在當場,等他想起來要逃走,凱文已經沖過去抓住了他。 「軫軫!」關輅把妹妹抱在懷裡,淚水奪眶而出。「軫軫!」 琬蝶跪蹲在她旁邊,亦淚如泉湧。 關軫蒼白的對他們一笑。「難過什麼?傻瓜。我已經死了呀,只是再死一次而已。」凱文把那人雙手反綁,又綁了他的雙足,將他丟在一邊,也走過來,蹲下他高大的身軀,悲傷地看著關軫。「謝謝你找到了她,凱文。」關軫說。 凱文傾身吻她的前額。 關輅和琬蝶都驚愕地看著他們。 「是你叫凱文去接我。」琬蝶握住關軫的手,淚如雨下。「哦,關……」她住了口,想起她上次叫她的名字,關軫激烈、激動的反應。 「琬蝶。」關軫反握住她。「我愛你,記得,我、永遠愛你。」 「我也愛你。」琬蝶俯身吻她冰冷的唇,排山倒海般的痛苦再次席捲她。 「我也水遠愛你,關輅。」她低語她曾經呼喚過她的名字。 「軫軫……」關輅哽咽不成聲。 「好啦,現在我可以安心走了。」關軫露出幾乎像女孩子的甜美微笑。她拉過關輅的手和琬蝶的,將它們蓋在一起,然後,她走了,永遠的走了。 關輅將琬蝶拉進懷中,兩人緊緊擁抱,悲聲為他們失去所愛的人痛哭失聲。稍後當他們聽到警車驅近的聲音,互相扶著站起來,才發現凱文不見了,那輛黑色轎車也不見了。而他們都沒有看見或聽見它駛離。 廟祝注視著手挽手離去的一對夫妻,心想,這真是一對璧人。 男的牽著的小男孩,和女的牽著的小女孩,看起來像是對雙胞胎,長得既像父親,又像母親。他們每年都來,每次他們走時,靈骨塔上便會飛下來一隻全黑的蝴蝶,跟在他們後面,一直送他們到山腳,然後飛回來,飛進塔內,等第二年清明這對夫婦帶著孩子們來,它才會再出現。 廟祝從來沒有看過這麼美麗、這麼大的蝴蝶。它的羽身在太陽下會反射出燦爛的光芒。 他曾上塔去找,可是就是找不到。沒有關係,等明年那對夫婦來,他還會看見它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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