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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


  關輅把『巨霆』的電腦系統售予國防部的決策,在公司內部引起軒然大波,更教關軫氣得當場化成一陣煙消失不見。但關輅旋即把那筆錢用來挽救了亞洲區幾處瀕臨後援無繼的分支機搆,平息了董事會的慌亂。接著他又宣佈公開讓售部分公司股份,鼓勵有能力、有心創業但資金不足,而且在『巨霆』或『關氏』工作多年的老幹部入股。不用說,此舉又差點造成董事會一場動亂,反對最激烈的是他的叔伯們。但他獲得全公司百名員工的喝采和支持。其餘董事和股東也大部分支持他的新開放作風,畢竟他不是把公司送到市場上去拍賣,而是收攏了自關綿棠猝逝後,動亂不安的內部人心。

  現在關錦霖和宋翠宜看著他,都不懂他突然登門造訪有何目的,關輅有絕對的權利和力量在董事會上,提議投票否決掉他們在董事會中的席次。從他回來以後,他埋首工作,對外的態度一反關家數十年的傳統,簡直活像個親善大使。從前傳播媒體對關錦棠是敬仰、尊重,有如他是一代巨人。現在關輅樹立的是親和、友善的新形像。媒體都為他瘋狂。可是他的親族卻沒人接近得了他。他們老覺得他身上有股子迫人的寒意,每回他們一靠近他,就忍不住從頭冷到腳的直打寒顫。

  「我把我媽接回家了。」關輅慢條斯理開口。

  他的開場白大出乎對面兩個人的意料。

  「嗯,」關錦霖清清喉嚨,「她好嗎?」

  「她很衰弱,神智不清。」他坦白地告訴他們。

  關錦霖瞠然,宋翠宜對她丈夫投去冰冷的一眼。「我們去看看她吧。」她說,可是不對著任何人說,好像只是個隨口的提議,說說就算了。「怎麼……」關錦霖結巴道:「一直只是聽說她身體不好,怎麼……」

  「我會好好照顧她。」關輅說:「我今天來,主要是告訴大伯,我希望您回去接掌主席。」對面兩張嘴巴同時訝異、愕然的張開。「我還是留在爸爸的辦公室,但是我需要有些時間陪我媽。」

  「這是你媽的意思嗎?」宋翠宜問:「要錦霖當主席?」

  「不,是我的意思。」關輅說畢,起身告辭。「下次開會,我會提出來。」關輅走後,宋翠宜厲色瞪著她丈夫。「你若回去接那個位子,我們就離婚!」

  「你這是怎麼回事?這麼多年,你爭的不就是這個嗎?」

  「我爭?我是為你爭!但段繡文奉送的,我不要,也不許你要!」

  「你沒聽見關輅說繡文神智不清了嗎?這是關輅的決定。」

  「他早不決定,晚不決定,段繡文出現了,你竟然又可以上臺了。他剛回來的時候那副全權志在必得的樣子,選在這個時候改變,太巧了吧!」關錦霖看著他妻子半晌。「你在吃醋。幾十年了,你竟然還在吃繡文的醋?」

  「你敢在我面前繡文長,繡文短。你不噁心,我還嫌肉麻。」

  「天哪,那是她嫁給錦棠之前的事了,陳年老帳……等等,你這幾十年,你敢說你對錦棠完全忘情了嗎?」

  「你……」她氣結地瞪他。

  「我看你不是為我爭,你爭的是個面子,是你的一口氣。他娶了個比你好的女人,拋棄了你。而你嫁了他的大哥,我卻處處居於他的下風。權位是你唯一可以扳回一城的路。」她臉色煞白。「原來你果然認為我不如段繡文!」

  自知說錯了話,關錦霖神色懊惱。「我沒這麼說。是你認為我不如錦棠。你知不知道,這幾十年,你拿我和他比,逼得我去和他爭,我已經喘不過氣來了。」

  「等我見過段繡文,我再決定你有沒有喘氣的餘地!」她甩身上樓。

  關錦霖頹然跌進沙發,雙手掩覆住蒼老、疲憊的臉。錯了,一切都錯了,一開始就錯了。

  「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麼?」

  剛走進辦公室的關輅,對關軫的嚴厲質問,未做答覆。他走到辦公桌後坐下,抬頭看她。「我本來預期你會在那阻止我。」他平和地說:「結果你使我這趟走得輕鬆得大出我的意料。」關軫神情漠然。「你不用擔心,我無法再闖到你身上去了。」

  關輅揚揚眉。「為什麼?」

  「你很聰明,進入情況的速度比我預想的要快。我想你和爸一樣,有種與生俱來的領袖本質。」

  「而這種本質激發之後,抵擋了你的……怎麼說?威力?」

  「我沒有什麼威力,我只是個無處可歸的遊魂。是你的意志力散發的排拒力使我無法進入你的身體。」關輅半晌說不出話來。是的,這幾個星期,他是改變了許多,彷拂脫胎換骨了一般。「你教了我許多東西,軫軫,沒有你,我不可能做到過去這些日子我做的每件事。」她深望住他。「我教給你知識,你運用的是你的智慧,加上你的善良,及跟爸一樣的仁厚宅心,造就了現在這個你。」

  「軫軫……」

  「可是爸的善良換來的是他的慘死。我希望你的運氣好一點。」

  「軫軫……」

  然而房間只剩他一個人。接著便有人敲了敲他的辦公室門。

  「請進。」他說。

  門打開,進來一個活潑俏麗、穿著露出一截腰的緊身T恤和牛仔褲的女孩。「嗨!」她揮揮手,「你就是關輅?」

  「我是。你是……」

  「我是你……嗯,應該算堂妹吧!我叫關虹瑛,我爸爸是關錦霄,他也在這上班也。你從美國回來的對吧?我爸本來也要送我去美國念書,還叫我去你家要你的地址。你家好奇怪哦,一個人也沒有,我爸說啊……」關輅聽她一進來就嘰哩呱啦說得不停,越聽全身越僵硬。原來關軫說的竟是對的。主謀者原來果真是自己人!

  這個女人看不見她。關軫跟著她從大門走進客廳。

  她一到門口,關軫就察覺了。她不喜歡宋翠宜,不喜歡她深沉的眼睛,和更深沉的心機。她來「雲廬」做什麼?父親的骨灰移走之後,他們一群人討論著誰該搬進來,宋翠宜則認為該把「雲廬」賣了。關軫玩了點花招,嚇得他們一夥人逃竄得無影無蹤。她居然敢一個人又回來。關軫盯著她,觀察、留意她。宋翠宜停在她父親遺像前,眼神冰冷而充滿了恨。「我要知道,她究竟好在哪裡!」宋翠宜對著遺像恨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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