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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是羡慕阿田的打扮啦,不過我……阿爸,我也想去臺北。」

  呂進財嗆了一口酒。「幹!」他灰蒙無神的眼睛轉過來了。「臺北有啥米好? 」

  「我想多賺點錢,你和阿母也好過好一點的生活。」

  「幹!現在的生活哪裡不好了?」

  「阿母不能再做加工了。她年紀也大了,做那些手工很傷眼睛。還有阿爸你……」

  「哇?哇按怎?你賺了幾年錢,給我買了幾瓶酒,憮甘了嗎?想走了嗎?幹!莫怪你阿母常常說飼你未輸送肉飼虎。」 阿森皺了眉。阿爸從來沒用這種語氣對他說過話──彷佛他是這個家裡養的一條狗。「我不是這個意思,阿爸……」

  「那莫你啥米意思?未去臺北,免肖想啦,除非我死了。」

  呂進財繼續喝酒,不再理他。阿森看著阿爸握著酒瓶的手顫抖得幾乎沒法把瓶口對準嘴巴。他不明白阿爸為什麼氣成這樣。一口氣把剩下的酒統統倒進嘴裡,呂進財讓辛辣的酒精沖掉腹中絞縮的罪惡感和恐懼。差不多了,他想。怪不得最近眼皮直跳,該來的終歸要來,但是,能拖一天是一天。也許這裡不能再住下去了。可是他實在搬家搬怕了,也躲累了。

  他還能躲多久,藏多久呢?

  臺北

  「怎麼樣? 有消息了嗎?」

  「確定他在紐約,可是就是看不到他人。」

  「廢話,我當然知道他在紐約。美國其他城市幾個『關氏』機構我都徹底清查過了。聽清楚了,『我』徹底清查的。現在給你個主要目標,不過叫你把人找出來你都找不到。」

  「康乃狄克的別墅,曼哈頓的洋房,我都雇了人二十四小時監視看守,關輅一次也沒去過這兩個地方。我實在想不出他會住在什麼地方。上個月他老頭來,兩邊都住了兩晚,也沒見關輅出現。老頭來,不可能不和他兒子見面。我在想……」

  「想個屁。你的腦子除了花天酒地、女人和賭博,就是一團豆腐渣。當年要不是你盡顧著泡那個女秘書,把那麼重要的事交給一群不中用的混混,也不至於給我留下這麼大一條尾巴。」

  「你當初只交代把人在開會之前帶走,關他個幾天,讓他老子屁滾尿流一下,分分他的心和注意力。我不過是想,看一個小鬼哪裡用得著我親自出馬?我哪兒知道那群混蛋弄到錢以後居然把小鬼一扔,撒腿跑了?」

  「你這一套我已經聽膩了。要不是看在我們有親戚關係的份上,你今天還想有口飯吃嗎? 」

  「我已經盡全力想將功贖罪了。這麼多年,我不是一直都配合你,聽你的吩咐,到處幫你找那個小子?」

  「你可別搞錯了,你是在幫你自己的忙,少來跟我賣人情。這二十幾年你從我這拿的還少嗎?」

  「可是我……」

  「廢話少說,快把人找出來。這件事已經拖太久了,眼看著龍要出洞了。關錦棠這麼些年按兵不動,不曉得暗地裡打什麼主意。等他認為時機成熟,讓他嚴密保護了二十幾年,連蹤跡都查不到的獨生子露面,大家全要吃不完兜著走。這還要感謝你,當年居然笨到讓那個小鬼看見你!」

  「我看那小鬼八成不記得了,否則老早說出來了。關錦棠還會等這麼久才有反應嗎?」

  「你也就這麼一點小聰明。就當小鬼當時年紀小,嚇胡塗了,他不會永遠失去記憶。我們絕不可以冒一丁點的險。心存僥倖,就等著完蛋,全軍覆沒!」

  「我要是找到他,該怎麼處置?」

  「當然是留著喚醒他的記憶,好讓他指認你,你這個白癡!」一陣沉默。

  「綁架是一回事,殺人滅口的事我可不幹。」

  他冷笑。「我也想不出你有這個膽子。你可以約他喝咖啡,話話家常,告訴他你只是個跑腿,拿錢當差的,求他饒你的狗命,把我和你姑姑賣了。他不饒你,關錦棠一定會寬宏大量放過你。」

  「我……我會想辦法在這花錢買人。」

  「橫豎花的不是你的錢,是關錦棠的。這次你給我做得乾淨俐落點。再留個爛攤子,你自己去收拾,別來找我。到時候,你姑姑也不會承認的。」掛上電話,他靠向椅背,看向一直站在他座椅旁邊的女人。「你怎麼會有這種侄子?」

  「當初想到叫他去做的人是你,不是我,我告訴你他成天胡混不可靠。是你說他這種人才能找到那種為了錢什麼都肯做,好打發,不會有後患的小混混。」

  「他找的人是沒有後患,跑得鬼影子不見一個,留下後患的是他自己。」

  「我們誰也沒想到錦棠接了電話,聽到兒子被綁架,居然還泰然自若回去把會開完。」

  「而且事後接著幾天在我們面前一字不提關輅遭綁架失蹤的事,也真的沒有報警。」

  「我早說過你們兄弟三個,就他心機最深,心眼最多。老早就先從老東西那把家傳懷錶騙到手,又設計哄得老東西把主權交給他。不過以錦棠的個性,我看向老東西甜言蜜語的八成是他那個花瓶老婆。」

  「瞧你酸的,」他把她拉坐到他腿上,摟住她依然纖細的腰肢。「你該不會心裡還想著他吧? 」

  她一根蔥指戳上他額頭。「我的心早讓你這條狗給吃了。」

  「我是狗,你是什麼?」

  ……

  「怎麼?什麼事?」他抬起頭,眼中欲火仍未退盡,而她的已經一片冷靜。「我突然想到一件事。」她喃喃,慢慢把閃閃發亮的眼睛移向他的。「我們一個勁的找關輅找了二十幾年,卻忘了另一個跟他最親密不可分的人。」 他只想了一秒,眼裡隨即放出和她同樣的光芒。「你是說關軫。」

  「是啊。關輅找回來以後,錦棠立刻把他們兄妹倆一塊帶到國外,然後他一個人回來。這中間不但關輅從此在錦棠的安排下神秘『失綜』,連關軫也沒有再回來過。雙胞胎都不見了蹤影。」他沉思著。「錦棠不會丟下關輅一個人……」

  「他必須放個他信得過的人,留在關輅身邊,和他作伴,同時照顧他。」 他皺眉搖頭,「和關輅作伴說得過去,但是照顧他……你別忘了,關軫和關輅一樣大,關輅還比她早出生幾分鐘呢。」

  「女孩子不一樣,女孩比男孩早熟、細心。而且,現在想起來,雙胞胎出國以後,段繡文病了好久,說是在關輅被綁架時,又急又嚇的有點失常,後來也送去美國『療養治病』了,一治治了十幾年。」兩人四眸相對,閃閃發光的解著謎,越解越得意。「她根本沒瘋,是去照料雙胞胎去了。」

  「還有誰比孩子的媽更可靠呢?」她轉著精明的眼珠,計算著。「段繡文病癒回來那年,雙胞胎正好滿十八歲。」

  「他們的生日你倒記得清楚,又不是你生的。」

  她白他一眼。「這會你酸個什麼勁?是我生的,我讓你碰他們一根汗毛才怪。我要生得出來,龍種會下到段繡文肚子裡去嗎?」

  他一時失言,戳中了她的痛處,連忙親著吻著賠不是。「算我胡說八道行不行?」她不高興地站起來,穿衣整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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