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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聽一下,聯絡你在美國的熟人,找個可靠的私家偵探。不要指望我那個天才侄子了,他連只蒼蠅都找不到的。」

  「叫私家偵探找關輅?」

  她瞪他一眼。「廢話,我說了半天,你以為我在說床邊故事啊!」

  他也站起來拉上褲子。「找外人,總得給人家張照片什麼的。誰見過關輅和關軫長大以後的樣子?」她眼珠一轉就有了主意。「虹瑛。叫她到錦棠家去。」

  他繫皮帶的手頓住。「叫虹瑛去做什麼?」

  「緊張什麼?又不是要你女兒去給關錦棠做小老婆。」她打開皮包拿出一把象牙梳,刷著她將近五十歲,仍然烏黑閃亮的一頭松曲秀髮。「她高中快畢業了,你要送她去美國念大學,可是她一個人你不放心,她去要關軫姊姊的照片和地址,去了好有個伴。」 他搖搖頭。「行不通,錦棠精明得很。老頭子死了,他得勢以後,就處處提防著我們。關輅被綁架這麼大的事,他都能沉得住氣,一聲不吭,等把他們送出國了,才說出來……」他打住,看著她。「他會不會以前就對我們起疑心了?」

  她撇撇嘴。「別蠢了。他要是疑心,會不對付我們嗎?」

  他想了想,「也對。」然後接道:「老娘也去了以後,除了開會、在公司照面,我們兄弟私下根本不大來往了。何況他知道我美國有朋友,虹瑛就算真要去美國念書,不一定非找關軫不可。再者,關軫出國時,虹瑛還沒出生呢。她又不認識關軫。」

  「她聽你說的呀。說她有個堂姊叫關軫,現在美國,小時候多麼漂亮,聰明伶俐,討人喜歡。她不喜歡你安排她去你朋友家。她想認識她爸爸口中的關軫堂姊,而且和自己親戚在一起,總比去住在陌生人家好。」他咧開嘴。「你真是女諸葛。」接著又皺一下眉。「虹瑛到時候怎麼脫身?」

  「我們的目的在關軫的照片和地址,又不是真要把她送去美國。」她嫵媚明豔的眼眸抹上陰沉。「等找到關軫,關輅就算躲在天山也逃不出我們的手掌心了。」

  他將她摟過來。「我最愛的就是你的機智。」

  她斜起一雙媚且冷的眼。「如此而已嗎?」

  「還有你的自私,還有……」

  門外的人悄悄地走開。

  美國紐約

  「在想什麼?」關輅從屋內走到陽臺,遞給琬蝶一杯冰鎮檸檬茶。

  她笑笑,沒回答,喝一口清香冰涼的茶,阻止自己發問。

  他讀著她的黑瞳。他最愛她的眼睛,明亮,明白。不像他的,永遠在黑暗的角落。「我知道。」他靜靜說。「知道什麼?」琬蝶仰首看他。

  「你在想,這裡真像監獄。豪華的監獄。這個,」他修長的手揮過自陽臺四周銜上屋緣的半弧圓深色玻璃,它像個蓋子緊密地覆蓋著整座陽臺。「說不定火箭都穿不透。」他語氣輕快,聲調自嘲,「沒試過,不過確定是防彈的。而且站在這裡,玻璃外面的世界一目了然,外面卻看不見玻璃後面的人或一切動靜。蚊蟲也飛不進來。」

  「在這屋裡,呼吸全靠空氣調節了?」她開著玩笑。

  他的表情卻是落寞、陰鬱。「差不多。」然後他很快揮開,換上微笑。「茶還好嗎?」

  「唔,好極了。」她又喝一口。

  「很高興你喜歡。」他看起來真有釋然的樣子。「謝謝你原諒我和我的同伴。」同伴?她可不會如此稱呼她知道就在屋內某處監視著他們──或她?──的兩個大漢。她本來有點後悔和他回到這兒,但是琬蝶發覺她很想和他在一起。

  她只是對他好奇,她告訴自己。

  「你說你曾經被人綁架?」

  他點點頭,請她到陽臺一側的法式印花座椅坐下,他坐在她左側。「好久以前的事了。」

  「他們……我是說綁架你的人,有沒有傷害你?」

  他的眼神飄遠,幾乎像去了另一個地方。「他們差點殺了我。」

  他瞬間變冷酷的聲音和神情,使他又回到她第一次、第一眼看見的他。戒備,峻厲。「對不起,我不該追問的。」琬蝶輕輕道歉。

  當他目光轉回來,眨眼間又變回柔和、友善。「沒關係。也許我需要說出來。」琬蝶把杯子放上玻璃桌面,微轉身子以面向他。「也許你需要的是忘記它。」 他澀然搖頭。「不可能忘記。你無法想像那件事對我的一生造成的影響。」忍不住,她伸手過去覆住他緊握著靠在扶手上的拳頭。「你不需要因此再也無法走到陽光下,或走進人群。」他看著她柔軟的手。她手心的溫柔滲進他的皮膚,使他無法自禁地微微顫抖。她顯然感覺到了。當她要把手抽開,他喊,「不。」 他的拳頭放鬆,翻過手掌,握住她。他輕輕地握著她纖細的手指,彷佛它們是細緻易碎的瓷器。「你知道嗎?」他嘎啞地低語。「從我四歲以後,就沒有任何人碰過我。」

  「什麼?」琬蝶不太懂他的意思。

  不要再抱他,摸他,摟他。他腦子裡響著父親當年冷冷地對母親的交代和命令。從現在開始,要把他當個大男孩看待。可是孩子終究是個孩子啊!他母親心疼地哭著。

  他不是!他父親嚴厲的重申。記住,別再把他當小女孩摟抱哄他。他是個大男孩,他要懂得這一點,你要負責監督,提醒他!「綁架事件之後,」他慢慢地說道,下顎緊繃,「我不敢靠近任何人,或讓別人碰我。」

  「哦,抱歉。我……」她再度欲收回她的手。

  但他稍用力地握住她。「可是那不表示我不渴望被人碰觸。

  他的手指在她手指間顫抖,她感覺得到他的痛苦,和渴望釋放。琬蝶心口抽縮,她反握緊他。「關先生……」

  「不要叫我先生。我叫關輅。」他注視著她。「我叫你琬蝶,好嗎?」

  她對他溫柔微笑。「關輅,我想該請求原諒的是我。那天我闖進來……我太魯莽了。」他搖頭。「不是你的錯。那天那道門鎖壞了,還來不及修好,你才會拉得開,它現在封死了。」

  「你擔心下一個誤闖的人沒我那麼好運氣,進來先碰到你?」

  他釋懷而笑,很高興她諒解了。事實上,他還有另一個顧慮,下一次闖進來並且先看到他的人,有可能就是他父親一直擔心仍然在找機會對他下手的人。不過他不能告訴她。「活得這麼時刻膽戰心驚,有必要嗎?」一問出口,琬蝶就後悔了。

  「沒法子。」他這次倒反應得輕快。「我父親太有錢了。」

  「而你是獨生子。」

  「顯然易見,是嗎?」

  「沒有其它姐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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