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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八


  「我不怪你,乖,你現在就離開這裡。」嚴鈺身體繃緊,柳伶兒楚楚可憐、哀求地仰視他。

  嚴鈺縱有滿腔的怒氣急待發洩,卻拒絕不了她,氣悶地別過頭,硬著嗓音說:「你快走,免得我後悔了!」

  「姊姊,再見……」小蝴蝶沮喪地走出去。

  令狐飛鴻也起身。「我走了,保重。」幫不了嚴鈺,他留在這兒也沒用。

  柳伶兒凝視令狐飛浪及小蝴蝶的背影,心中一陣難過,她再也沒有機會見到他們了,突然,她看到小蝴蝶停住腳,回頭對令狐飛鴻說話。

  屋外──

  「小蜚說你是天下醫術第一的怪醫,為什麼你救不了伶兒姊姊?你一定是個大庸醫!」

  令狐飛鴻怒瞪她,氣得說不出話。要不是她害的,今天他也不會砸了自己的招牌,在他唯一在乎的朋友面前丟臉,現在她還把錯全推到他身上,真是……

  「寡廉鮮恥!」終於給他想到了辭。

  「你又罵我!」小蝴蝶沒學過「瓜廉鹹齒」這句話,不過從令狐飛鴻的表情看來也知道這是罵人的話,而且肯定是很難聽的話。

  「自取其辱。」令狐飛鴻高傲地揚頭,以示不屑與她交談。

  「自取其乳」?八成也是罵人的話!小蝴蝶漲紅臉、慷慨激昂地說:「你這個庸醫,我非毒死你不可!」

  令狐飛鴻冷哼,毫不把她的威脅放在眼裡。

  「我發誓,我要是毒不死你,就不叫解藥。」

  「瀉藥!真是個好名字!」令狐飛鴻嘲諷地猝笑。

  「你──我一定會讓你後悔的!」小蝴蝶氣不過,直跺腳。

  「我已經很後悔了!」令狐飛鴻一旋身,躍上屋脊高笑離去。

  柳伶兒聽不真切他們爭吵些什麼,只見小蝴蝶氣急敗壞地走了,心裡歎道:令狐大夫也真是的,小蝴蝶年紀小,讓讓她不就沒事了,為何這樣跟她鬥氣?唉!

  「怎麼了?」嚴鈺大手輕柔地順著她頰邊的髮絲滑過她過於蒼白的柔膚。

  柳伶兒緩緩搖頭,收回視線,驟然發現自己還緊緊摟著他;她難為情地放開手,抽開身想保持合禮的距離,怎知嚴鈺手臂一張,又把她帶回他的懷抱裡。

  「別走!」嚴鈺將她鎖緊,頭倚在她的頭頂上,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她是他這一生中最在乎卻最難保有的。他不願去思及伶兒即將離開他的事賞,他好不容易才能擁有她,他不會輕易讓命運帶走她的!他會盡一切力量與命運抗衡!嚴鈺費力地在腦中搜尋任何值得一試的法子……

  「融哥哥,你知道我的家鄉在哪裡嗎?」柳伶兒突然發問。

  她是故意引開嚴鈺的注意的,她不想嚴鈺再為她的事傷神,令狐大夫都說她只有三天的性命了,她只吩望能陪在他身邊,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刻……

  嚴鈺一搖頭,她立刻接著說:「我家在湖北宜昌,爹有兩個兄弟,大伯在西域,我從沒見過他。我們跟爺爺、奶奶、二伯夫婦,和三個堂哥住在一起。我是家裡最小的孩子,又是唯一的女孩兒,哥哥和堂哥都捨不得欺負我,我是大家的寶貝……」

  柳伶兒愈說聲音愈低沉。「……事情發生的那天夜裡,我突然發燒,娘要爹背我進城找大夫;那天好冷,爹背著我,好不容易找到大夫開了藥,已經快天明了!回家的路上,我只覺得好累,希望快點回家窩在娘的懷裡。我最喜歡聽娘唱歌了,她的聲音好輕、好柔,讓人聽了心裡好舒服!可是……我們回到家時,娘已經……我……再也聽不到……她唱歌了……」

  柳伶兒陷在幼時的回憶中,渾然不知自己已淚留滿面。

  嚴鈺心疼地以指尖拭去她臉上的淚珠:「難過就不要再說了。」

  「可是我想告訴你……」說著,她眼淚又滑出眼眶。

  「好,你慢慢說,別哭。」嚴鈺心中滿溢憐惜之情,掏出繡帕抹去她垂掛在眼角的淚滴。

  柳伶兒深吸口氣,又說:「我跟爹回到家,發現他們都被殺死了,連家丁也不能倖免。爹……像變了一個人似的,他到處尋找線索想找出兇手,過了好幾個月,終於查探出是『黑風寨』的舊寨主孫朝元幕後指使。他之所以找上我們,是因為我二叔受人委託──他是個賞金獵人,專門幫人找尋失物的──自黑風寨手中奪回一幅被搶的字畫,孫朝元口口聲聲說的『東西』,大概就是指那幅字畫。他以為我知道那幅字畫的下落,其實連我爹也沒見過那幅字畫。想必那幅字畫價值連城,否則他也不會為了得到那幅畫,害死我的親人。」

  「有價值的未必是字畫本身,他似乎認定了這幅畫會帶給他巨大的財富,那幅畫該是張藏寶圖。」嚴鈺輕描淡寫地指明,再多的財富在他眼裡有如過眼浮雲,他沒有興趣去深究事實的真相。

  「原來如此。」柳伶兒恍然大悟,不勝欷歔地說:「二叔受人委託,卻為全家惹來了殺身之禍;孫朝元為了寶藏,害死我爹後收養我,最後也為自己惹來殺身之禍,難怪人說:『人為財死,鳥為食亡。』」

  「孫朝元該死!」想到他從小加諸在伶兒身上的荼害,嚴鈺倒覺得讓他死得太便宜了。哼!他連死都要拖累伶兒,害她只剩三天的性命。

  柳伶兒看他神情愈顯憤恨,匆匆又說:「融哥哥,有件事我想請你幫我。」

  「什麼事?」嚴鈺立刻收起忿怒的情緒,柔聲問。

  「我爹跟我娘夫妻情深,現在我爹葬在咸陽城郊豐年鎮西的虎丘,我想請你幫他遷回湖北宜昌,跟我娘葬在一起。」

  「選個吉日,我們一起送你爹回家鄉。」嚴鈺特意樂觀地談起兩人的未來。

  柳伶兒聽了心中好難過:他們已經沒有多少時間了!她忍住眼眶的淚水,顫抖地說:「還有一件事……我……死了之後,也要跟他們葬……」

  嚴鈺倏地掩住她的嘴。「你不會死的!我不會讓你死的!」

  柳伶兒用力咬緊下唇,但眼淚卻像斷了線的珍珠,止不住地潸潸落下,她難以自抑地撲進嚴鈺溫暖的懷裡:「融哥哥……如果你我不曾相識,就不會有今天的悲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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