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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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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你不信也得信,這是新科進士的意思,小的只負責傳達。」阿炳刻意地歎了口氣,加重他的語氣。 「你再說一次……」蘭澤咬緊牙,提高了聲調。 「我說,這些銀兩,是新科進士給夫人的安家費,他還說,他不回來了:請你就忘了他吧!」阿炳加油添醋地說,酒店老闆可點醒了他,是啊,這種窮地方,新科進士怎會留戀呢,不過,阿炳倒很驚訝,這夫人不是他想像中的黃臉婆,精粹妻,說實話,除了穿得寒酸,人可是生得很標緻呢!不過誰知道新科進士是怎麼想的?以後飛黃騰達了,公卿人家一一攀結,當個乘龍快婿一定更快活吧!這就不是阿炳知道的世界了。 蘭澤的心都碎了,一宇一句,捅進她的心窩,她的噩夢竟然成真了,她以為她會哭叫、會嘶吼,但她沒有,心碎的痛讓她說不出話來,她不願意相信,潘磊那溫柔包容的眼,竟也盛滿了現實,派人「通和」她,他不回來了,把他忘了! 「夫人,你聽見了嗎?夫人。」阿炳見她異常的沉默,有些慌了,這樣的反應很奇怪,難道她還是不相信? 「啊……夫人,小的沒有必要騙你呵……小的只負責跑腿……」阿炳小心翼翼地補充。 「我聽見了。」蘭澤勉強擠出這句話。 「其實,夫人,小的多嘴,不過,你還那麼年輕美麗,要趁早為自己打算。趕緊找別人嫁了吧……衣食才有個依靠……」阿炳好心地說。 「桌上的錢,你拿去吧,我不需要。」蘭澤說。 「可是夫人,那是新科進士要給你的……」阿炳雖然很想收下,可是不免有些猶豫。 「拿去,我不要!」蘭澤斬釘截鐵地說。 「這個……夫人……」 「我再說一次,拿去,然後,離開這個地方。」蘭澤保持著平穩的語調,一個字一個宇地說著,說完後,蘭澤覺得自己仿佛已用盡全身的力氣,她呆愣無神地望著阿炳拿著錢袋離去,沒有回應他後來的那一堆謝詞,她好疲倦、好疲倦。仿佛從一個深深的夢裡醒來,還不敢相信原來夢醒了。 她努力呼吸,漲痛的肺,也不知這樣過了多久,她才發理自己的頰畔早已震滿了淚水,這是痛心的淚,更是怨恨的滑,她恨他還是像平常男人一般,有了權勢,忘了過往,羞於承認她的存在;而她更恨自己,明知男人的各種殘酷醜態,還自己說服自己跳人愛裡。 愛?盲目的、虛幻的愛,從前的濃情蜜意不能保證永恆!是她自己笨得要去賭的,不是嗎?蘭澤緩緩抹去淚水。 她慢慢起身,環視四周,對這個他們共同建立的「小天地」投以輕蔑眼光,這地方,沒有什麼好眷戀韻了…… 「蘭澤,你敗得一塌糊塗……」她咬牙對自己說,全然的、傾瀉的恨意,大部分,是恨自己的愚蠢! 叩,叩,叩! 「誰?」蘭澤啞著嗓子問。 「是我。」大娘的聲音,道:「剛剛聽人說有差爺來報信,怎樣了?」 蘭澤上前開門,大娘倏然驚見蘭澤哭紅的雙眼,雖然她極力想掩飾。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大娘十分緊張。 「新科進士,不會再回來了。他派人來通知我。」 「怎麼可能?!」大娘震驚地說:「潘磊不是這種人啊!」 「我想,我們都看錯他了。」蘭澤輕緩地說,像是一個沒有形體的幽魂。 「這……這怎麼會呢……」大娘不停地低喃,兩人沉默了一會兒,大娘像想起什麼似地道:「走!我們去城裡找他問個明白!采采,就算你不為自己,也該為肚裡的孩兒想想!」 「我的孩兒沒有爹!」蘭澤大聲地喊,字字心碎。 「采采……」 「大娘,不必再為他說話了,事實千真萬確地擺在眼前,他派人來『通知』我……我不想再見那負心人。」蘭澤堅定地說。「可是……可是今後……你怎麼辦呢?」大娘憂心地說。 「我……」蘭澤把心一橫,說:「我離開這裡。」 「離……離開這裡?」大娘傻了眼了,忙道:「那……那要去哪裡?」 蘭澤望著大娘真誠關懷的臉,知道自己若是給了「到哪兒是哪兒」這種答案,大娘必定會不放心讓她走。 想了一想,她說道:「回家鄉去。」事實上,她根本記不得自己的家鄉。 「可是……可是路很遠呢……你懷著孩子……」 「大娘……家鄉還有我的親人,我想念他們。」蘭澤編著謊言。 「話是沒錯……可……」大娘想不出話來留她了。 「大娘,別擔心我了,我會照顧自己的。」蘭澤說。 「……」大娘沉默了會兒:「唉……我還能說些什麼呢……怪只怪潘磊……竟然這樣無情無義……」 「大娘,這些年來,多謝你的照顧。」蘭澤靜靜地說,強忍住心中的痛苦。 「今後,可要好好保重。」大娘拍拍她的手,歎口氣道。 「我會的……」蘭澤怔忡地答道。 今後?今後一片茫茫,她該去哪兒,又能去哪兒呢? 她只是想要逃離這個禁不起名利介人的傷心地,她想把所有關於他的記憶全數抹去,她孑然一身,只有孩兒是讓她活下去的唯一支柱,她的未來,在哪兒?在哪兒啊…… 潘磊在晨光中醒來,昨夜皇上曲江賜宴,款待新科進士,向來滴酒不沾的他也只得一杯接著一杯敬酒,直到最後已完全記不得自己是怎麼回到住宿的別館。 他和衣坐起,頭痛得厲害,回憶起昨夜,他想起自己在仍清醒時曾向聖上提出恩准他先行還家探望的請求,皇上也准了他,令他頓感釋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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