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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她驚得不能動彈了,手伸在一半,既無力伸出去,又好像全身的力量用盡般抽不回來。被摜在地上呻吟的人,的確是前不久才送走的李甲沒錯。她的腦子一時轉不過來,不明白這四個毫不關聯的人為何會突然出現在一起。

  李甲掙扎著爬起來,死死地扯住她的裙角:「杜姑娘!求你不要殺我!不要殺我呀……」臉上有青紫的印記。

  「這是怎麼回事?」她又驚又怒,李甲對她來說是何其重要的人,怎會被他們整治得落到如此田地,「你們怎麼可以隨便殺人!」

  柳滿諒上前一步,神情中帶著疲憊,卻已經憤怒到了極點,指著被嚇得已經面無人色的李甲說:「杜姑娘,你去問問他,我是從什麼地方找到他的?」

  她的心裡有種不祥的預感,她的頭開始有些暈眩了,一陣風吹過來,讓她激靈靈打了個冷顫。她蹲下來,追問李甲:「李大哥,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不是在應天嗎?」

  「小姐!」小芹上前扶住她不穩的身子,「你離他遠一點兒!」

  李甲跪在地上,用額頭用力地往地上撞,「杜姑娘,都是我的錯,不關他們三個人的事……是我,是我不好,受不了誘惑,染上了賭染……他們是從大方賭坊把我揪出來的……」

  什麼?大方賭坊?

  她眼前一陣發黑,小芹連忙扶住她。

  「噹啷」一聲,一隻精緻的描金漆箱被擲劍丟在地上,箱子散了開,滾出了裡面滿滿的令人炫目的奇珍異寶。

  擲劍咬牙切齒地,狂亂的怒火幾乎要把他燒得役有理智了,要不是少聿和滿諒一左一右拉住他,他早已經將李甲殺過一千遍、一萬遍了。「賭坊的老闆說,他已經在賭坊裡豪賭了好幾年,輸掉了數百萬兩的銀子!你去問問他,他哪兒來的這麼多錢?」

  她驚得眼前全是黑雲,什麼都看不清了,她不知哪兒來的力氣,當胸一把將小芹推得踉踉蹌蹌,跌跌撞撞地過去揪住李甲的衣領,昏亂地嚷:「李大哥!李大哥!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告訴我你沒有到賭坊去賭博,你是到應天給梅大夫送診費了,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

  她死命地搖著李甲瘦骨伶仃的身子,李甲突然大聲嗚咽起來,搶著用頭去撞地:「嗚……是我不該拿你的血汗錢去賭博,可是我一輸輸得精光,我拿什麼臉來見你,只好每次去翻本,誰知越賭越輸得多啊……」

  她倏然鬆手,喃喃低語著:「怎麼可能……那是每年給梅大夫的錢哪……「突然她瘋了似的去撕扯李甲,「小妹呢?你把小妹弄到哪去了?」

  李甲膝行幾步,在她腳邊哭:「是我對不起你……小妹我確實送到梅大夫那裡了,不過後來我再沒見過她……」

  她求救般將頭轉向擲劍、滿諒和少聿三人,三人的表情無一不是沉重與沉痛。

  系在她細弱肩頭的白色的披風早已經不知何時滑落在地上,皺巴巴地滾在一邊。

  杜十娘終於明白發生了什麼事。

  怪不得,擲劍返回她身邊時,一直形影不離的同門師弟突然與他分道揚鑣,銷聲匿跡,原來他是另有用意!擲劍則持有來路不明的巨額銀票守在她身邊,那麼錢少聿大概就是萬隆錢莊的少莊主吧?

  他們三個合起來,幾天裡就輕輕易易地卸下了她所有的偽裝,揭穿了她一直疲於遮掩的事實……可是,就在她竭力在回避的事實裡,卻又帶出了另一個更加可怕的真相!

  漸漸地,有一種用狂燒著的怒火代替她一貫偽裝的嫵媚與冷漠,她狠狠地瞄視李甲,卻又帶著悲痛萬分的悽楚。

  他早已不是那個清風秀骨的書生了,賭博已經讓他賭紅了眼,變成了吃她肉、喝她血的吸血鬼與寄生蟲,毫不留情地蠶食她。

  他縮在地上瑟瑟發抖,五官驚恐得都變了形。

  「哈哈哈哈……」她扶著柱子,突然開始發狂般的笑,「原來……原來……」她笑得幾乎喘不上氣來,小芹想上去又不敢刺激她,只是眼淚汪汪地瞅著。

  淚水在她臉上瘋狂地迸流,她的神情是駭人的蒼白與憤怒,她巍顫顫地問:「李大哥……你告訴我……是誰在五年前的雪地裡救醒你的,又是誰一直接濟你糧食去趕考……你告訴我,你大聲地告訴我!」

  李甲身子一顫,求饒地哆嗦著臣服在她攝人的追問下:「是你……」

  「可是你卻為何置我們姐妹的性命與清白於不顧,你……你怎麼做得出來……」她淒聲地喊,聲聲都在指控李甲。

  擲劍的心都要碎了,可又怎能不讓她看到事情的真相?

  他剛往前踏進了一步,她馬上厲聲說:「不許過來!你來幹什麼?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的難言之隱嗎?看吧!」她指指地上體若篩糠的李甲,悲從心來,哽咽道,這就是我的難言之隱了!我為了一個忘恩負義、背信棄義之徒付出了我的名譽和自由,喪失了我唯一的妹妹和愛情……」

  這就是她一直在掩藏的秘密,李甲告訴她,梅大夫的診費一年要十萬兩銀子,所以她不得已去賣笑去賣藝.一邊辛辛苦苦地積攢銀兩給李甲,一邊在苦苦期待哪天小妹能夠平平安安地回到她身邊。

  可是現在,她的願望全都被打碎了!

  李甲只在地上縮成一團,一見三人略有靠近,便抱頭痛呼:「求求你們……不要殺我啊……」

  柳滿諒急急地辯解:「杜姑娘,小妹並沒有死啊!她的眼疾早已痊癒,梅大夫因為和她投緣,又見她資質聰慧,所以收了她做徒弟,雲遊四方去行醫治人!」

  「不必再說了……」她面如死灰,踉蹌後退,直退到欄杆處。

  李甲每年來挹翠院也是如是說,可結果呢?小妹早就行蹤不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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