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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小芹還在用心地用象牙梳子梳著她的長髮,不知怎地突然低呼一聲,悄悄挪動步子,站在杜十娘和鴇母的中間,隔斷了鴇母的視線。

  好在意有所圖的鴇母並未發現有什麼異議,正從鏡中看著杜十娘沒有什麼表情的玉容,試探著問:「今兒有個姓錢的公子想要邀你去遊湖……」她有意頓了一下,拉了長音兒,「我說請他略等幾天,女兒這幾天是被擲劍包了的,暫不能陪。不過錢公子心意誠懇,說無論多久都可以等,只要你心裡惦記著這事兒就成了。」

  杜十娘順從地點頭,銅鏡裡的她看不出絲毫情緒:「既然擲劍已經走了,何不請錢公子前來一敘,就說我應了他,明兒個就去遊湖吧。」

  鴇母頓時心花怒放,剛要上去再甜言蜜語地誇獎幾番,門外已經有一人朗聲笑道:「在下無須杜姑娘『請』,已經自己來了!」

  珍珠簾輕輕一挑起,居然沒有發出一丁點碰撞的清聲,那人已經不請自入。

  他環顧四周,讚美:「好擺設!好珍寶!富麗中不失雅致,堂皇中不失高貴。」轉頭看看玉面嬌容的杜十娘,他心思極快,「只可惜擺在姑娘的雅閣內,一近香姿金玉休,徒然瞧著姑娘的美落淚了。」

  杜十娘並未回過頭來,仍自自然然由著小芹梳妝,在銅鏡裡媚笑著說:「原來這就是錢公於,這裡的寒陋想必讓公子見笑了。」

  鴇母瞅著兩人的一問一答,情知沒自己的事,忙張羅著說:「那公子就請在雅閣內暫歇一會兒吧,小芹,去拿上好的茶點給錢公子。」

  小芹拿起發簪仔細地將她的頭髮盤好,又不大放心地瞅瞅他,才轉身答應了離去。

  杜十娘回過頭來,打量著錢公子。

  他確實儀表不凡,儀態瀟灑,舉止禮貌又飄逸出塵,再加清雅俊秀的容貌和平易近人的微笑,可以說是風度翩翩。

  他很自然地坐下來,拿起案臺上擺著的一管玉簫仔細觀摩:「聽說姑娘前幾天傷了手,不然我真的很想聽聽姑娘的樂聲。」

  她抿起嫩紅的唇瓣,特意舉起素淨的纖手端詳:「多謝公子的關心,早已經沒大礙了。」

  錢少聿放下玉簫,笑容可掬:「擇日不如撞日。不如今天我們就去遊湖吧,看見姑娘的絕代芳姿,我已經等不到明天了。」

  杜十娘處變不驚地瞅瞅窗外大好豔陽,春風徐徐,陽光暖暖,的確是外出的好天氣。她想了一想,無意識地卷卷垂在肩頭的髮絲:「既是公子的邀請,若十娘不去,怎對得起公子的盛情。就今天吧!」

  她輕輕起身,移動蓮步向外走去,每一步都走得婀娜多姿,嫋娜生姿,似乎不勝嬌柔,又似乎不勝這柔柔的春風。

  可是少聿瞧得真切,就在她放下繞在指間的幾縷頭髮時,那裡面偶然露出的一角烏絲,在陽光的照耀下無法遁形,清清楚楚地顯著,那裡已經全然是灰白的了。

  登上畫肪後,碧綠的湖水、新綠的兩岸和湖邊潮潤的空氣,並未能影響到杜十娘壓抑的心情,陪在錢少聿身邊的只是她的軀殼,而她的意識,她的靈魂早已不知魂歸何處。

  少聿從小芹手中取過一件白色滾桃紅色邊兒的精緻披風,披在她肩頭,她回頭淺淺一笑:「多謝。」

  他有著俊秀又豪氣的容貌,和舉手投足間流露出的高貴與風範,瀟灑俊逸,毫不遜色於絕色的杜十娘。

  他們並肩站在杆欄前,隨著波紋的一起一伏,起騰低伏。好像一對仙人下凡,悠悠的,遠遠的,瞟見行蹤一角。

  兩岸漸漸圍上了不少遊人觀看。

  這位氣質高雅出眾的貴公子確實是她所見過的書生公子裡面,最有風範的一個。只是在她心中早已深深銘刻了另一個深情溫柔的影子,再無法替代。

  「如此的春光嫣然,實在是雅閣內看不到的。謝謝你帶我出來。」她仰頭吸一口清涼的空氣,笑著說。挹翠院早已鍛煉出她迎逢討好的本事,她適時地說出這話,既不唐突,又顯得落落大方。

  「杜姑娘,實不相瞞,在下邀你遊湖,並無獵豔之心。」少聿突然說道,仿佛在宣告著什麼,「只是想請你見一見我的幾個朋友。」

  他轉身,大聲說:「請吧!」

  她也轉過頭有些愕然地瞅著他眼波流動,捉摸不透他的用意和內情。

  本來臨時引薦幾位好友同舟而樂,並不是什麼鮮事、奇事,可他說得太過鄭重一些,也說得太過正式一些,連小芹都覺得有些不對,慌著神兒緊張地看著艙口。

  一條人影飛出了艙口,像一袋麵粉般重重地掉在地上,待杜十娘定睛看時,這個渾身癱軟在地上,像一攤爛泥的人,不禁驚叫出聲:「李大哥!你怎麼會在這裡?」

  她臉上霎時變了顏色,急身上前,顧不得禮節和冷面的少聿,想攙扶他起來。

  「止步!不許碰這個混蛋!」突然一聲厲聲暴響,震得畫舫上嗡嗡作響。擲劍已經飛身從艙口而上,輕飄飄地落在船上。

  隨後,柳滿諒帶著趕路的露宿風塵,出現在杜十娘面前,上前一揖:「杜姑娘,五年未見了!」

  錢少聿、擲劍和印象不深的柳滿諒同時出現在她面前,三個不同特色,卻是優秀出眾的男子,全都意外地對著地上的一攤爛泥怒目而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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