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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他沒哼聲,卻也沒推開她,好半天,才歎口氣,「是我太大意……你也太心狠。」

  她鼻子一酸,突然感到全身都輕鬆了,一夜的恐懼、擔心、後悔都有了著落,眼淚沖出眼眶,一滴淌流在他懷裡,只是再不願鬆開。

  「好了,好了,」他略覺不自在地拍拍她,「我沒什麼事,你別哭了。」

  她的眼淚一時收不住,暗裡使勁用衣袖擦了擦眼睛,抬起臉來,努力做了個笑容。

  在仇無涯面前,她就不想讓表情有任何紕漏……因為這樣想著,所以才拼命微笑。可是那個不知情的傢伙看過後,眼皮一翻皺眉說:「不要用哭的表情笑!醜死了!」

  真是讓人氣結!仇無涯最大的本事,大概就是能面不改色地把人氣瘋!

  還來不及說什麼,風突然刮得急了,天邊有烏雲迅速聚攏,遮住了方才還光芒萬丈的太陽。仇無涯皺了皺眉,啞聲道:「是暴雨……扶我進帳篷。」

  她急忙攙他起來,聽到他起身時的一記悶哼,心裡又是一刺。將他扶進小小的帳篷,鋪好毯子,再扶他躺下,又連忙出去拾了他的彎刀進來。剛進帳篷,只聽霹靂一聲,豆大的雨點已經箭矢一般從天上射了下來。

  「沙漠裡也會下暴雨嗎?」她拭淨彎刀,插回鞘裡,才有空間出自己的疑惑。

  仇無涯對她的問題很是不屑,「怎麼不會,只不過下得少罷了。若是在夏季,甚至會引發洪水,將人畜都卷走,一點也不比沙暴來得好對付。」

  說時,帳外雨聲已是炒豆一般,打在牛皮上像雜亂的鼓點。浣春暗暗咋舌,一日前他們還幾乎渴死,現在卻要開始擔心洪水,沙漠當真是個變幻莫測的神秘之地。

  所幸仇無涯選擇紮營的地方地勢較高,水積不起來。仇無涯枕在她腿上,微微閉著眼睛,忽然說:「彈彈你的破木頭吧,雨聲太吵……」

  她怔了怔.勉強笑道:「琴燒了……我唱個曲子給你聽好嗎?」

  他一下子睜開眼,深深地看了她好一會兒,眼中有詫異,有驚奇,有疑惑,最後好像是明白了什麼,點點頭,又閉上了眼。

  「呦呦鹿鳴,食野之蘋,今夕何夕,見此良人?青青於衿,悠悠我心,一日不見,如三秋兮。既見君子,雲胡不喜,我思古人,實獲我心。」

  歌聲婉轉,柔軟而纏綿,接下來卻漸漸熱烈,「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於歸,宜其室家。生死契闊,與子成說,執於之手,與子偕老。」

  這些都是她想要對他說卻說不出口的話,都是沉浸在愛情中的女子患得患失的幽深心事,仇無涯,到底明不明白呢?

  偷偷看他,他閉著眼,呼吸均勻而悠長,好像已經人夢了。輕輕歎口氣,這個蠻子男人,到底是不懂風雅的,這一番深情告白也終歸是對牛彈琴。

  有些埋怨,但是看到他蒼白而憔悴的臉,柔情漸漸占滿了整個心房,低下頭,輕輕在他削薄的雙唇上偷了一個吻,又迅速抬起頭,臉頰不由自主紅透。跟他相處長了,自己好像也變得有些不知羞了。

  伸手撥弄他額前的亂髮,小心地不驚醒他,只覺再無一刻如此時溫馨甜蜜,她情願就這樣坐在他身旁,坐一輩子,一直坐到白頭。

  困倦襲來,迷迷糊糊地,她也閉上眼,靜靜地睡著了,任帳外雨聲如瀑……

  不知自己睡了多久,醒來時,一睜眼,就對上一雙亮晶晶的眸子。

  「你醒了?」他難得笑意盈盈地看著她,「睡得真熟,簡直是雷打不動,像只小豬。」

  她臉一紅,想推開他,卻被他反手握住,「我做了個夢呢,想不想知道是什麼夢?」

  也不等她回答,他已經自顧自說下去:「我夢見一隻笨笨的小烏龜,在我嘴上咬了一口,又縮回殼裡去。你說,該怎麼報復她?」

  她瞠目看他,他原來根本沒睡著!這男人簡直是奸詐的化身!譏笑她是豬,又將她比喻成烏龜,他他他——他真的愛她嗎?令人懷疑!

  來不及想太多,他的唇已經狠狠地親上來,這一回可沒什麼客氣,直將她的唇親得微微紅腫,嬌豔欲滴,才肯放於。他歪著頭笑,「喂,我變個戲法給你瞧。」

  她被親得昏頭昏腦,聞言倒也好奇心起,「什麼戲法?」

  「我送你一個春天。」他握拳放在嘴邊輕輕一吹,又向外一揚,「哪,春天已經來了,你去看吧。」

  浣春瞪著他一臉燦爛的笑容,半信半疑,他卻直推她,「去看呀!」

  聽聲音雨已經停了,她起身,掀開帳篷往外一瞧,登時呆住。

  暴雨將沙地沖出了一道深及丈許的溝壑,被仇無涯砍成兩段的狼屍早已不知沖去哪裡。然而,令她驚詫到完全呆住的並不是這些,而是那一叢叢荊棘,一片片沙柳,僅僅一夜工夫,竟然盡數生出了綠葉,開出了花朵。

  沙柳的花是小小的粉紅,荊棘的花是豔豔的酒紅,還有仙人掌的花,卻是嫩嫩的淡白與鵝黃,整片沙漠一下子生機盎然,仿佛被施了巫術的仙境。春天來得那麼突然,那麼不可思議,那麼讓人措手不及,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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