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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最後一個凶徒策馬奔出十餘丈後,一道閃電帶著死亡的尖銳呼嘯而至,穿胸將他釘在地上,長長的一聲慘呼之後,戰鬥戛然而止。

  飛揚的塵沙慢慢飄散,此地已成修羅屠場,屍盈遍野,血流成河。

  仇無涯不說話,也不動,只是垂著頭,靜靜地站著。浣春強忍著刺鼻的血腥,跌跌撞撞地走向他,好幾次都差點被橫倒的屍體絆倒。好不容易來到他面前,仇無涯卻先開口了。

  「你知不知道這些殺人不眨眼的惡魔是什麼人?」

  他的聲音太平靜,平到沒有辦法聽出高低起伏。

  浣春搖頭,從胸口到喉嚨都在翻江倒海,心裡也奇怪自己為什麼居然還能站住不曾倒下去。

  「他們是薛克汗派出來為匈奴搜集糧草的前鋒隊。而他們所殺的,是彌族遊牧遷移的普通牧民。」他還是不看她,垂著的雙手已悄然緊握成拳,「匈奴人搜集糧草,向來殺人如麻……對待敵人也如此,敢於反抗的更是斬盡殺絕雞犬不留……」

  聲音低下去,低下去,終至沉默。

  她的心狂跳起來,呼吸一陣一陣發緊,即使在沙漠中遭遇流沙的生死時刻也不如此刻恐懼,恐懼不是因為鮮血、屍體,也不是因為一群群從空中急掠下來撲在屍體上爭奪撕搶的禿鷲,而是因為仇無涯那異樣的平靜。

  仿佛有深不可測的陷阱在前方等著她,只要一失足,便是萬劫不復。她從中窺出了命運的冷冷嘲諷,恐懼來得那樣強烈,她覺得全身都在發抖。

  他抬起頭,眼中是她熟悉的冷銳與憎恨,箭一般刺穿了她的心。

  曾經相信的幸福,碎得這樣輕易,比夢幻還短暫,比水泡還脆弱……

  眼前的視線迅速變暗、變窄,天空劇烈地晃動,腳下有深淵裂開,將她吞噬……

  醒來的時候,已經躺在一處空曠的原野。天際一片血紅的雲霞,風帶來遠遠的血腥味道,讓她強烈地想吐。

  「再喝一點,你脫水很厲害。」水袋遞到眼前,仇無涯的聲音恢復了那種冷冷的淡然。

  她抬起頭看他,頭腦還是昏眩的,「哪裡來的水?……」

  「彌牧民帶的,我把他們埋了。這些水和食物足夠我們走到綠洲。」他把水袋塞到她手裡,起身走到一邊,「我牽了兩匹馬,你喝完就上路。」

  水,仍是帶著一股動物的騷味,她清晰地嘗到裡面的苦澀。

  昨日的一切,來得驟然,去得倉皇,連回味都來不及,便已散失無蹤。

  咬牙喝完一袋清水,噁心感徘徊不去,昏眩卻漸漸輕了。她掙扎著站起來,仇無涯先走,浣春跟著,只覺那身影已離自己極遠極遠,雖然咫尺,竟似天涯。

  此刻……

  「彩雲姑娘,快嘗嘗這道烤全羊,真正的西域風味。」化名「巴勒」的倒黴師兄白牙殷勤備至地向俏臉緊繃的佳人獻寶,討好的笑容都快僵在臉上,佳人仍舊不理不睬,只賞來兩枚又狠又冷的白眼。

  「彩雲姑娘,我知道你擔心安順公主,可是也不能不吃飯那……」

  「強盜!」

  「你聽我說嘛……」

  「騙子!」

  「唉,這真的不能怪我,我也是受害者啊……」

  「滾出去!」

  「嗚……」白牙耷拉著頭,喪氣地走出帳幕,只恨不能把罪魁禍首抓來痛打一頓,抬跟就看見一個大漢遠遠奔來,「白牙大人!找到了!找到了!」

  「找到什麼?」他一把抓住來人,心頭七上八下直打鼓,千萬別是找到無涯那小子的屍首……

  「找……找到王子留下的標記了!是朝著焉支山的方向去的!」可憐的報信人差點給他勒得背過氣。

  焉支山……那可是匈奴王廷的方向啊……

  白牙幾乎要仰天長嘯了,難道無涯那混蛋惹的麻煩永遠沒個頭嗎?啊啊啊啊……

  日落時分,仇無涯停下馬,在一處石崗背面紮下營帳。

  從彌牧民的遺物裡取來的小牛皮帳篷充當了屋舍,這是自從兩人迷失在沙漠以來,第一次不用仰對夜空入眠。

  仇無涯熟練地支好帳篷,又一言不發地去砍了一大捆乾枯的紅柳和沙漠荊棘,在帳篷前生起一堆暖融融的篝火,自己卻爬上高高的石崗,抱著彎刀坐在清冷的夜風中怔怔出神,浣春則依偎著火堆,默然撥弄琴弦,三兩聲曲不成調,滿是曲折淩亂的心事。

  他……又恨她了吧……

  自從遭遇殘暴的匈奴人之後,仇無涯就再沒有正視過她。或許他也難以理清自己矛盾的情感,但她的直覺告訴她,那仇恨已然占了上風,他,終究忘不了她的身份……

  大漢的公主,匈奴右賢王的未婚妻,都是她完全無法選擇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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