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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朱邦璿照做了,從來她就沒有特別的信仰,遇佛拜佛,遇瑪麗亞就說阿門,菩薩和主耶穌要不要特別眷顧她,她一點也不在意。

  「回家了吧。」胡媽媽聽從她的建議,只上香不燒紙錢,以免污染空氣。「肚子餓不餓,我們到街上吃碗面?」

  她們就像一對母女,親昵的走在一起,既談心也說笑。胡媽媽選了一個小吃攤,為兩人各叫一碗酢醬面,和三、四碟小菜。

  「多吃點,瞧你比剛來的時候還要瘦,還要蒼白,看著教人心疼呐。」

  奈何朱邦璿實在食不下嚥,胡媽媽幾句話又引得她潸然淚下,一滴滴濺在臉頰上,冰粒子也似的摔落襟前。

  「你這孩子,真是……」拿她沒辦法,回去吧,橫豎她也沒胃口了。

  近午的大街上已經車水馬龍,來來往往呼嘯而過的汽車、機車和鐵牛車匯成繁忙的景象。

  胡媽媽要朱邦璿幫忙提著竹籃,說要到對街的百貨行去買一盒挽臉的撲粉。

  「要命,車子這麼多也不讓人,」每回過馬路,胡媽媽總要叨念幾句,「這兒真該設個紅綠燈,太危險了。」

  她話才說完不到數秒鐘,一部載著紙箱的小發財車,打斜右邊的十字路口開了過來,胡媽媽一個閃避不及,競被那小發財車迎面撞上。

  只聽見一陣剠耳的煞車聲,加上路人驚恐的呼叫,現場立即亂成一片。

  朱邦璿慌忙沖過去,希望儘快將胡媽媽送往醫院,卻被對街面攤的黃老闆用手擋住。

  「她昏過去了,可能有骨折,不要隨便搬動她。」

  接著小發財車的司機驚魂未定的下車跑過來,「喂,你有沒有要緊?」

  「快送她上醫院再說。」有人提醒他。

  「對對對,急救要緊。」鄉下人很熱心,大家立刻七手八腳,幫忙把胡媽媽送上小發財車。

  「我跟你一起去。」朱邦璿急著大叫。

  「唉,你瘦巴巴的又沒辦法幫忙扛人,再說車子也擠不下,我們會送她到南台醫院,你隨後趕過來就是了。」小發財車司機和黃老闆合力將胡媽媽送上車,圍觀的人群倉卒讓出路來,好讓他們全速趕往醫院。

  朱邦璿無措地楞在現場,不知如何是好。

  人生地不熟,她上哪兒去找南台醫院呢?

  「小姐,你是那個歐巴桑的親戚嗎?」警察也聞訊趕來了,非常客氣的向她詢問了一些車禍的相關細節。

  朱邦璿正愁不知怎麼到南台醫院,忙央求他幫忙。

  「好好,我先做完筆錄。」這年輕警察的動作有夠慢,幾個字而已,寫老半天,簡直把人急死了。

  算了,自己搭計程車去。

  「好了,我們走吧。」看她揚手準備攔計程車,那警察馬上將紙筆一收。「我的公務車停在那邊,請跟我來。」

  車禍現場明明在這兒,他卻把車子停在三、四十公尺遠的地方,真敗給他。

  這就是南台醫院?好小,好小哦。

  朱邦璿趕到醫院時,胡媽媽已經從急診室被送往一般病房。

  她的頭上和腳上各纏著一大包的繃帶,還微微滲出血漬,不過氣色倒不是太差。

  不見肇事的司機,也不見其他人前來探視,胡媽媽一個人孤零零的躺在床上呻吟。

  「璿璿啊,」胡媽媽氣息極弱,「去,快去幫我辦出院。」

  「你這樣子怎麼能出院?」起碼得住個十天八天,傷勢才能復原。

  「欸,不出院也得出院,這裡的醫師技術很差,而且我又沒有健保。」

  「你怎麼會沒有健保呢?」是臺灣人都嘛有健保。

  「我從來不生病,要健保幹麼?一年得繳好多錢呢。」胡媽媽掙扎著要起來,旦旋即又大叫頭痛,不得不乖乖躺回床上。

  「節儉雖然是美德,但也不能太過分呀,人吃五穀雜糧,哪有不生病的?朱邦璿委實不知怎麼說她才好。

  「橫豎那個肇事司機得賠償你醫藥費,你大可不必急著出院。」

  「哪個肇事司機?」胡媽媽一臉困惑。

  「就是在大街上撞到你,然後把你送來醫院的那個大叔啊。」奇怪,怎麼不見他的人影?

  這時來了兩名穿著白色制服的醫護人員,一男一女,男的顯然是醫師。他先向朱邦旋微微頡首,尚未開口就皺緊眉頭。

  「你是胡陳英妹女士的家屬?」醫師沒等她回答,就自顧自的往下說:「她的傷口很嚴重,頭骨從這兒到這兒裂出一條縫,恐怕有內出血,而且大腿也有嚴重的骨折,必須馬上開刀。很抱歉,我們這裡的醫療儀器設備不夠,沒辦法幫胡太太動手術,但我可以幫她辦轉診,轉到大型的教學醫院,他們——」

  「不用了,不用了,」胡媽媽慌張的打斷他的話,「我沒事,我回家休息幾天就行了。」

  那醫師瞪大眼睛,不相信胡媽媽如是說,急著跟她解釋延遲就醫,很可能發生的可怕後果。

  「呃,」朱邦璿知道胡媽媽一定是在擔心醫藥費的問題,於是問那醫師,「剛剛送胡媽媽來就診的那位肇事司機,他人現在是不是還在醫院裡?」

  「那個人就是肇事的司機啊!」護士小姐恍然大悟的說:「難怪我問他話,他一直吞吞吐吐的,還騙我他是胡老太太的家屬。」

  「那,他人呢?」

  「走啦。他說要回去幫胡老太太拿一些住院用的衣物,匆匆忙忙的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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