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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糟了,朱邦璿心裡頭暗叫不妙。她先安撫胡媽媽,要她無論如何先住院一晚,

  自己則趕忙跑去詢問面攤的黃老闆,是否認得那位小發財車司機。

  非常不幸地,整條大街上,沒有人知道那肇事司機的姓名和地址,大家也都跟她一樣胡塗,忘了記下發財車的車牌號碼。

  幫胡媽媽帶了一些換洗衣物,再回到醫院時,已是夜幕低垂。胡媽媽一聽說找不到撞她的司機,立刻哭得呼天搶地,既不肯接受院方轉診的建議,也不肯服藥,只一個勁的吵著要出院。

  這可如何是好?雖然她和胡媽媽素昧平生,但彼此相處了這段時間,也有了頗深厚的感情,總不能袖手不管呀。可,真要管,她根本一點能力也沒有。

  找了一個多月的工作,毫無下落,現在她所有積蓄就只剩幾千塊錢,難道真要眼睜睜的看著胡媽媽就這樣走了嗎?

  誰能慷慨解囊,幫幫忙呢?胡媽媽有兩個女兒,但聽說經濟情況都不太好,頂多回來照顧她幾天,至於醫藥費,恐怕還是得另外想辦法籌措。

  醫院裡的護士私底下俏悄告訴她,就算籌足了醫藥費,也千萬別在這種小醫院開刀,醫療設備是個問題,醫師的技術也是個問題,總之風險太大了。

  朱邦璿在病房外枯立了兩個多小時,左思右想,想得再久,腦海裡始終浮現的就那麼一個人——剛易。

  他是她最最不願開口求救的人,卻是胡媽媽的最後一個希望。

  是造化弄人嗎?走了大半個臺灣,就為了忘掉那個人,豈料最後還是躲不過命運的撥弄。

  朱邦璿走到公共電話旁,猶豫良久,還是拎起話筒,撥出那長串她幾乎已快忘記的號碼。

  「喂。」

  是剛牧接的,他說剛易已經兩天沒有回家了,不過他會儘快通知他趕來,請她稍安勿躁。

  她怎能放心得下?從臺北到這兒,即使搭飛機再改搭公車,也要兩、三個小時,胡媽媽不知熬得過熬不過。

  朱邦璿無助的望著窗外因陡然刮起的寒風而搖晃得十分厲害的椰子樹,天邊一彎殘月,發著微弱的黃色光暈,眨眼的工夫就被烏雲吞噬了。  ——

  肚子好餓,但是一點胃口也沒有。腦子好亂,百緒雜陳,但想到最後都不得不是他。

  他會來嗎?千里迢迢趕來幫助一個他從來沒放在眼裡的女人?

  朱邦璿突然覺得自己好可悲。只不過是愛上一個不該愛的男人,怎麼就落得如此淒慘的地步?

  半個小時過去了,心裡邊實在忐忑難安,胡媽媽或許因為痛,哀叫得越來越大聲。朱邦璿決定再撥個電話,確定剛牧已經聯絡上剛易,並確定他肯幫這個忙,否則她得另外再想法子。

  電話才剛撥通,聲音卻從背後傳來——

  「你在找我嗎?」

  「剛易!」一瞟見他滿臉憔悴的倦容,朱邦璿激動得未語淚已千行。

  「傻瓜,我這不是已經來了嗎?」剛易走向前,扳過她單薄的身子,緊緊摟進臂彎裡。「老天,你好瘦。」

  望著她那白皙的膚色微帶透明,他只輕輕一捏就留下清楚的痕跡,剛易心疼得難以言語。

  偎在他懷裡,朱邦璿心裡波濤洶湧地悲喜交加。千思百縷的深情呵,如何傾訴得完?

  「你怎地……」

  「先別說,」她忙止住汩汩不斷的淚水,拉著他走進病房。「你先幫胡媽媽看看,這陣子都是她在照顧我,沒想到卻被車子撞傷了,胡媽媽!」

  這是怎麼回事?胡媽媽居然自己爬起來上廁所?

  胡媽媽邊用毛巾拭手,邊尷尬的咧著嘴。

  「對不起,我、我叫了你老半天,你都沒回應,所以……」

  「那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呀。」朱邦璿趕急將她扶回床上躺著。「你猜猜看,我幫你找了誰來?」

  「剛先生?」胡媽媽大喜過望,興奮得一古腦就坐了起來。「是剛先生對不對?」

  朱邦璿看傻了眼,頓時覺得胡媽媽的傷勢好像好了一大半。

  「這位就是你要我來幫忙開刀的胡老太太?」剛易不解地問。

  「對,可是……」她好像已經沒事了耶?

  「叫我胡媽媽就行了。」不知道胡媽媽為什麼樂得闔不攏嘴,「璿璿一通電話你就從臺北趕來了?果然情深意重,很好很好,璿璿啊,瞧,這麼好的男人你還要躲著不見人家,真傻孩子你。」

  朱邦璿聽得一頭霧水,「胡媽媽,你在幹麼?」

  「把繃帶拆掉呀!剛先生都來了,我就不需要再演戲了嘛。」說著,動作俐落的連同腿上的紗布也一併撒除。

  「原來,你是騙我的?!」朱邦璿無法置信地盯著胡媽媽那顆毫髮末傷的腦袋瓜子。

  「不是騙,是幫。」那名肇事司機赫然出現在病房門口,「為了幫你們兩人破鏡重圓,忙了我們好久知不知道?喂,男王角如期出現了,你們也過來說說話吧。」

  嘎!連醫師、護士和黃老闆都有份。這群古道熱腸的可愛鄉民真是滿閑,吃飽滿撐的,居然想得出這麼荒謬的法子逼她把剛易找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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