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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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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怪古時候的人說:剪不斷,理還斷。大概就是這種情形。」胡媽媽很懂人與人之間的分際,她不肯說,她也就不再追問。 直到吃完飯,她端了一盤水果來到客廳,兩人又閒聊了一些家常,她方又把話題一轉。 「說句老實話,你愛他嗎?」男女之間,不管吵得多凶,決裂得多徹底,只要彼此仍存著愛意,就值得費盡一切去挽回。 「唔。」朱邦璿肯定的點點頭,明眸一眨,淚水又傾注而下。 「傻孩子,不哭不哭。」胡媽媽像疼惜女兒一樣,把她摟進懷裡,輕柔的拍著她的背。 有一搭沒一搭的,她總算問出了剛易這個四四方方,棱棱角角的名字,以及他外科醫師的職業。 兩人的戀愛談得不算太久,對方心意如何猶不明朗,但朱邦璿陷得很深卻是可以肯定的。這孩子比剛來的時候整整瘦了一大圈,原本就弱不禁風的身子,長此下去可怎麼是好?! 小女孩就是這樣,明明想人家想得快不能自己了,嘴皮子上卻是怎麼也不承認。 胡媽媽也年輕過,也熱熱烈烈的愛過一場,她知曉那種縈懷失據,無力自拔的痛楚。這個忙她是非幫不可了。 昏暗的月光,從樹梢輾轉映入二樓的陽臺。 剛易半癱在椅子上,面前茶几上的千邑白蘭地已僅剩一小滴,奄奄的躺在杯底喘息。 他的酒齡很長,但當了醫師以後,也許是基於工作需要,平時他是滴酒不沾的。然曾幾何時,他開始貪戀杯中物,不分晝夜地保持著酒性附體的狀態。酒於他已經不是可喝不可喝,而是非喝不可。 當酒性發作時,他腦中那飄怱迷離的疼楚可以慢慢被淡化,臻至一種完全釋放或暫時被掩飾的境界。 雖然酒醒之後,可能有一波更劇烈的揪心痛楚等著他,但是至少這讓他清楚意識到,他不僅有一具皮囊,還有一個靈魂。 僅僅十分鐘之前,他剛完成第七趟的北臺灣之旅,只為了尋找那個不告而別的她。才踏入家門,原本近三分之二瓶的白蘭地已涓滴不剩。 除了他自己,沒有人明白他對她的愛究竟有多深,沒有人明白這個女人何以會成為他生命的焦點,讓他愛得欲語無言,讓他把她摟在懷裡,一顆心卻失落得像經年塵封的信夾。 他又從酒櫃裡拎出一瓶起瓦士,將酒杯倒得半滿。舉杯端至唇杯,卻又重重的放回茶几上,因為琥珀色的汁液上浮現出伊人的身影,讓他心頭一顫,酒意于刹那問全醒了。 他霍地起身,來到那熟悉的房門外,喀喳,沉睡中的門呀地張嘴打著哈欠,迎面撲鼻的是一股淡淡的馨香。 「你真的不回來了嗎?」嗅聞著依舊回蕩于空氣裡朱邦璿的味道,剛易在心底無聲地喟歎著。 信步走到床前,朱邦璿離開後,他嚴禁阿琳上來打掃這個房間,以便保留它原來的模樣,方便他睹物恩人。床上仍平整的擺放著那套他送給她的睡衣。粉紫色的衣擺因窗外的冷風微微地飄揚著,仿佛一種無聲的招喚。 他彎下身子拎起睡衣,手指輕柔地摩挲著,接著放至鼻翼下,深深地深深地吸一口氣,心情驀地快意飛揚,但只短暫幾秒鐘,他就陷入無邊的沉痛深淵。 偶然問抬起頭,見剛牧不知什麼時候來到身旁,茫然的雙眼怔怔地俯視著他。 有那麼一下下,剛易幾乎要以為他已經恢復視覺了。 「是剛易嗎?」他疑惑地問。「我聽到一些聲響,定過來瞧瞧,摸見門沒關,就直接走進來了。」 剛易揉了下太陽穴,疲憊地闔上雙眼。「都快兩個月了,你想她上哪兒去?」 「不管她在哪兒,你都必須儘快將她找回來。」剛牧將諱莫如深的面龐轉向落地窗,「她沒帶走分毫你給她的酬勞,萬一一時又找不到工作,後果實在不堪設想。」 「我已經找遍了半個臺灣。」 「也許她到南部去了,」剛牧說:「如果她有心躲你,斷然不會留在臺北。」 「她為什麼要躲我?」他又不是洪水猛獸。 「因為她愛你。」 這更說不過去,天底下有誰是躲起來表達愛意的?剛易的心情從一開始的惶急憂心,之後失望憤怒且氣諉,直到現在的無語問天,中間的諸多轉折和交戰,相信剛牧是不會明白的。 「萬一她愛的不是我呢?」 「混賬!」剛牧氣急,伸手擒住他的臂膀,「這種話你也說得出口,現在我總算瞭解,為什麼璿璿要不告而別了。你、你根本不值得她愛。」 砰一聲,剛牧將房門關上,手上的拐杖在地板上發出沉篤的聲響。 剛易仍呆坐在床沿上,回想著他和朱邦璿之間的種種,有些感受是旁觀者無法體會的。 人總是不斷從一扇門,走向另一扇門,一扇門通過之後,砰一聲關上,就回不了頭。 也許,他和朱邦璿之間就將這樣無疾而終,是他虧欠了她,但只怕一輩子都還不了了。是的,她是有心躲起來不讓他找著的,她是鐵了心不要跟他好了。她不要再當個好欺負的乖女孩,供他予取予求,招之即來,揮之則去。她一定不知道,她用了最溫和的方式,卻給了他最嚴厲的懲罰。 去把她找回來!心底對他發出深沉而強烈的呼喚。去吧,無論天涯海角,都要找到她的人,否則他這具空有軀殼的皮囊,哪還有其生存的意義和價值? 入了秋的東臺灣,天氣一樣熱得人頭昏腦脹。 中秋過完,緊接著到了九九重陽,這天早上,胡媽媽笑眯眯的叫醒鎮日無精打采,心事重重的朱邦璿,要她陪著一起到廟裡拜拜。 胡媽媽準備了三牲四果,全部放進一隻漆成朱紅色的竹籃子裡。 平日裡香客並不太多的昆慈堂,今兒頗為熱鬧。朱邦璿幫忙把牲果放往供著諸神諸佛的神桌,兩眼下意識地盯著法相莊嚴的菩薩發楞。 一種肅穆又哀傷的情感突然懾住了她,多年來坎坷人生路上的所有屈辱與酸楚在瞬間湧集心頭。 胡媽媽將三炷清香遞給她,「有什麼心願就跟菩薩說,即使不能有求必應,至少讓心情好過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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