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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她就在那裡吧?靜靜的欣賞他的演出,一如過往無數次的表演?

  此刻她的心裡想著誰呢?

  莫名地,他突然惱怒起自己來,如果沒有「阿忌」,那麼她是否就能了無阻礙的把心交給他?

  因為想得投入,澎湃的思潮在體內張牙舞爪繼而形諸於外,使得他的舞姿展現前所未有的張力和美感。

  落幕了,掌聲如雷,所有的觀眾都起立致敬,團員們連謝了五次幕仍欲罷不能。

  當大廳燈光齊亮時,阿忌跳下舞臺,直直走到安采妮面前,把一束獻花送給她。

  她帶著無限喜悅的容顏,有著既驚且喜的表情。然後,他轉身返回舞臺,她則跨步追了上去。

  幕終於緩緩落下,在舞臺後,安采妮怔怔的望著眼前一臉濃妝的他。

  「是你,果然是你。」花束從她手中掉落地面,眼淚決堤般氾濫於她的臉龐。阿忌還來不及開口解釋,她已恍然大悟而嘶喊著,「你怎麼能夠、怎麼能夠這樣戲弄我?太可惡了你。」

  她捂著臉,萬分悲憤的奔出劇院。天尋緊雨急落,絲絲如冰。

  奔走在異國陌生的街道,停佇在一處紅綠燈前,她竟又可笑的想起林少夫,不,或者該叫他阿忌,總之是他,他那張帶著促狹的笑臉,既可恨複可憎。

  一個非常非常糟糕的念頭揮之不去,她想著,她要離婚!

  她要不顧一切終止這段原本該有名無實,卻半途「變調」的婚姻。

  大家都說,巴黎是世上最浪漫的地方,適合談戀愛,為何她只覺得滿心悽愴,冷入骨子裡的寒風,更讓周遭的景物顯得一點美感也沒有。

  獨行於雨夜裡,她找不到回飯店的方向,也不知該到哪兒搭市區巴士,直到一輛轎車停在面前。

  從車窗探出頭來的,是一張熟悉又陌生的臉孔。

  他望著她,她也望著他,四目交織,兩相無言。

  多麼荒誕的世事!多麼可笑的機緣!

  安采妮咬咬牙,繼續前行,阿忌無言地跟在後邊,把車速減到最低。

  「不要跟著我!」她生氣的怒喝。

  「跟我回去。」他冷靜的要求。

  「不要!」

  「要!」阿忌吼得比她更大聲。

  「你再跟著我,我就報警。」她心裡其實是矛盾的,旁徨的,早有懷疑不是嗎?只是她一直選擇自欺。

  「你是我的妻子,法國警方會很高興把你交給我『處理』。」阿忌停下車子,快步追上疾走的身影。

  「別走,我答應你就是。」倉皇之餘,他伸手抓住她的手肘,逼她面對著他。

  「答應我什麼?」

  「任何要求。你的手好冷。」

  「放開我。」她是真的好冷,但不希罕他的關心。

  「換一個要求。」他不但沒有放開的意思,反而握得更緊。「給我們彼此一個機會,一個相愛的機會。看著我,采妮,你希望託付終身的是我,還是那個舞臺上捕捉不到的幻影?」

  安采妮無言了,那個幻影不就是他嗎?兩者有什麼區別?為何她得在兩者之間選擇一個?

  「如果你愛的不是我,我又怎麼期待與你天長地久?」

  天長地久?

  安采妮滿腔的無明火被這四個字擊得潰不成軍。她凝視著阿忌的俊顏久久,不能明白,為什麼風雨夜中的他,看來如此叫人心旌蕩漾。

  她二十幾年來的生命是用仇恨堆積而成的;母親要她在夾縫中打出一條血路,父親則教授她時時保持奮勇殺敵的高度冷漠。

  她的世界從來只有寒冬和烈陽相互交煎,幾時想過天長地久這麼美好的未來?

  「我不逼你,我給你時間。」阿忌牽著她的手,走在寒風細雨的街道上。

  她突然好想依偎在他懷裡,不儘然是因為天冷,多半是因為心冷。

  坐進車裡,他仍放不下心地緊緊握住她的手。

  「麻煩你給自己選一張CD好嗎?」

  她選了披頭四的「let it be.」,渾厚的歌聲立時流泄在車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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