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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他怎麼了?荊心同看著他變化不定的神情心中十分不解,再看見他眼中的淚,不由得心疼。她抬手,撫向他拿著瓷人的手,還未觸到,一道淩厲的目光射來,是他的,那是怎樣的目光?充滿了仇恨、充滿了憎惡,還……還有那麼深刻的痛苦。這目光使她的手停在半空,動不得。這目光是她所陌生的,縱使是剛進木府時,他看她的目光裡即便沒有愛,卻也有著她不明原因的憐惜,幾時見過他有這樣淩厲的目光?這目光不僅使她感到陌生,也感到害怕,那恨來自何處?濃濃的恨意好似化解不開的。雖然他調走了目光,可是,她依然感到了陣陣的寒意。

  看著他們男孩很無措,不知要說些什麼。

  「小哥兒,我是這位將軍的故人,你莫要怕,我……」他壓了壓翻滾的情緒,「把它賣給我吧,我……我定會好生珍藏!這錠銀子給你,全當我的謝意。」

  擱下銀子,他轉身便走。

  男孩失聲叫著:「公子……」看著他走遠,男孩的臉上分明有些害怕,他蹲下身子急急地收拾起來。

  荊心同剛要起步跟去,男孩叫道:「小姐,您的小瓷人。」

  自男孩的手中拿了瓷人,她輕聲道了句謝,一回身,哪裡還見得著那抹讓她牽掛的身影!他去了哪兒?這裡又是何處?從未自己出過門的她哪裡分辨得出方向?

  她在人群中輾轉,只想尋到那抹讓他安心的身影。可是,沒有,已不熙攘的人群中沒有她要找的人!她依著來時的記憶想要走回載她來到這裡的馬車處,可是她卻背著這個方向離遠了。

  走到一處偏僻的巷子,她停了下來,這裡是哪兒?她慌了,周圍是她陌生的建築,四下裡也沒有什麼人。他在哪裡?淚無聲地落了下來,不能哭,她要找個人問問。這時,拐角處走來三個中年人,她雖想問,可是一見都是男子便打消了念頭,扭身剛要走便聽其中一人問:「敢問可是木府的夫人?」

  聽此一問她安下心來,是他遣人來尋她嗎?「我是,你們是……是老爺派來的嗎?」

  那三人中年紀較大的人說:「是啊,夫人請往這邊走。」

  她沒有懷疑便與那三人走進了巷子深處,離她要找的人越來越遠……

  他手握著瓷人快步地走出了繁華的街道,見到自家的馬車便吩咐大成去尋夫人,又囑咐車夫在這裡等著便飛身上馬疾馳而去。

  他的心中怎一個亂字能形容,他不敢再看那瓷人,心中的痛意已經將他淹沒,他心中記著的有從前美好的記憶,也有最後一次回府時見到的殘破和地上牆上抹不去的血跡,府裡發生的一切他不曾目睹,但猜測得到一定很慘烈。他想回將軍府裡看看,卻也知道不行,便策馬來到了城外,一人一馬立在只剩枯枝的樹下,對著夕陽,說不出的淒涼與孤獨。

  待心緒平復了下來,又策馬返回,遠遠地瞧見自家的馬車還停在那裡,他心中升起一絲不安,怎麼還沒有回府?

  不待他走近,大成就跑了過來,「老爺、老爺,您找到夫人沒?」

  聽了這話他心中一動,怎麼?心同不見了?跳下馬,他一把抓住大成的手,

  「怎麼,你沒找到夫人嗎?」

  「沒有,我去了老爺說的那個賣泥娃娃的攤邊,可是那裡沒有人啊,沒有賣泥娃娃的人,也不見夫人,我又四處找,可是也沒有見著夫人。」

  木衡易晃了一下,是他不對,是他不好,她從不曾獨自上街,自己怎麼會扔她一個人在街上?當年之事她何罪有之?若是細算來,她也是受害的人,她應該恨自己才對的。若是她有什麼事,受了什麼委屈,想到這兒他不禁打了個冷戰,不、不會的,她是一個從未曾傷害過誰的人,上天不會這樣對他的。就在這時,一個五六歲的小孩走了過來,細聲細氣地問:「你是木大人嗎?剛剛有一位大伯要我把這封信交給你。」

  木衡易低下頭看到孩子手上拿著一張折起來的紙,心中感到不好,心同是給人劫去了吧。剛要伸手取過來,那孩子後退一步,「那位大伯說,大人會給我銀子的。」

  也不做多想,他從懷裡取出一錠銀子放到孩子伸出的另一隻手上,而他心中想的只是那個窈窕的身影,輕笑著的素面。拿著紙的手輕輕地顫抖著,他不知道展開來會是怎樣的結果,這一刻他終於知道她於他而言是什麼,是全部!終於,紙展開了——

  戌時,城東四條胡同,要夫人活命,一人來。

  荊心同躺在地上,雙手已被人從身後縛起,嘴裡也塞了布條,讓她喊不出來。地很涼,那涼氣一直浸到了她的心裡,她的身體不受控制地顫抖著。她抬起頭看看周圍,這是柴房?也許吧,她不曾到過平民的家裡,只能做猜想。外邊的是什麼人?要做什麼?這些人她見也未見過,但是看得出來不是為錢財,她的身上雖沒有銀兩,但首飾卻是值錢的,他們並沒有收去。更不是為色,他們掀去了她的帽子,沒有驚愕也沒有鄙夷,有的是一份了然,為什麼會是了然?想來是蓄謀的,可是,是為了父親,還是為了衡?很奇怪啊,若是為了父親,他們應該知道她于父親而言並不是非常重要的,她是可以犧牲的。若是為了衡,那麼他們是誰?她動不得也喊不出,只能在地上反復地猜測著。

  這時,木衡易已經走在了來這裡的路上。他的步大且急,他恨不能飛去。是誰,為什麼會劫心同?不會是容王的人,那麼會是誰?他們想要做什麼?思前想後,自四年前來了安陽,他從未與誰結下過梁子,到底為了什麼?

  來到約定的地點,看到了一個中年人,有些眼熟,仿佛見過卻記不真切,心中惦念著荊心同,他也未作細想。

  那人見他來了,低聲問了句:「來人可是木衡易木大人?」

  「是木某,請問在下的內子……」

  不待他說完,那人已經轉身走了,嘴裡還說了句:「這邊。」

  木衡易直覺不應跟去,但,荊心同在那兒,便是刀山火海,他也得去。

  走至胡同的交匯處,他被人從後面擒住,遮了眼睛拖著前行。走了一會,似乎進了個門,走幾步又過個門檻,然後他眼上的布被撤了下去。眼前是一處普通的民居,房裡擺設很簡單,一張桌子幾把椅子,房中有三名男子,一名坐在他的前方,一名押著他的肩膀,一名守在門口,看來是受過訓練的,他再一挫眼,見到了那讓他牽掛與心疼的人,她背對著門倒在牆角處一動也不動,似乎睡了,這麼冷的天,她躺在地上多久了?不等他開口,身邊的人朝他膝蓋後的腿窩處踹了一腳,他的一隻腳差點跪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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