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沉香 > 執手約 | 上頁 下頁


  「小姐是要以真面示之嗎?我對王爺說過,於我而言皮囊便是身外之物。我既已提了親事,便是不在意小姐的面容,不過,日後日夜相伴,我願見小姐真面。」

  聽他如此說,荊心同伸手輕輕摘下了額上的帕子,是啊日夜相伴,終身相對,難道一生一世戴著這面紗不除嗎?夫妻、夫妻,是要坦誠相待的啊!

  木衡易見她的素手輕除了帕子,看到了面紗下那破損了的容顏,她的左邊面頰已不見正常膚色,皮膚凸凹不平整,左眼已經變了形,左側的鬢角較右側的也禿了許多。他感到心痛,心痛她幼小的年紀承受火燒的疼,心痛她二十年來被人另眼相看的苦,她是如何走過來的?他雖恨她的父親,卻從沒想過報復在她的身上。

  荊心同緊閉雙目不敢睜開,她不知自己此舉是對是錯,她只想讓他看到而已,她只想日後他若怨,怨氣能少些。正胡亂地想著,她感到帕子又覆上了她的面容,一串淚悄然滑下,他怕嗎?他怨嗎?他悔嗎?睜開雙眼,見著了滿是心疼的目光。這便夠了,除了母親與哥哥她不曾在誰的眼中見著這樣的疼惜,尤其是看到了她的面容之後。

  木衡易輕輕地為她覆上帕子,他的心中有了決定,若說今日之前是身不由己、是迫不得已應了親事,今日之後便不同了。為了這張臉,他願照顧這女子一生一世, 因為對眼前的女子他充滿了深深的愧疚。

  「小姐的面容木某看過了,不似外面傳的那樣。木某不介意,心中也無芥蒂,所以請小姐也坦然吧。十日之後木某便來迎娶了,十日之後我們便是夫妻,日後木某有不周之處還要請小姐擔待。」

  荊心同趕緊起身,他如此客氣的話語讓她很是不安,「公子多慮,日後心同定會用心服侍公子,倒是心同有不周之處請公子多多擔待啊。」

  木衡易起身扶起荊心同,對上了她的雙眼,這雙清澄而坦白的眼睛讓他羡慕,她的不愁不怨讓他感動,而她的平靜無求讓他心生歡喜。一個隻謀一面的女子,竟讓他心生如此多的感懷。

  「小姐多禮,木某告辭了。」

  看著那抹青色的身影消失在視線中,荊心同平復不下心中蕩起的層層漣漪,這個男子讓她心生愛慕,只見一面她就愛慕了。這是一個不同于父親的嚴厲和兄長的隨意的男子,他待人有禮又體恤別人。臉微微地紅了,是啊,這樣的感覺是她從沒有過的,她不曾想過父親和兄長之外的男子,心中也不曾有這樣一種暖暖的情愫升起。她隱隱地覺得有什麼不對之處,只是心中的喜悅讓她沒有靜心去想。

  在這個不是市不是集的日子,街上很是熱鬧,道路兩旁人很多,而且大家都仰首看向長街的另一端。聽聽人群中傳來的竊竊私語,你就知道在這個冰雪初融的時節,容王府中的最後一個女兒,那個自小毀了容貌的三小姐,今天嫁給當朝的紅人木大人了。無論是容王府的勢力,還是木大人的地位,這場婚禮都會是隆重的,再加上這個路人皆知的醜娘子,這婚禮便被說成了傳奇。

  荊心同看著自己的長髮在腦後梳成了髮髻,看著鏡兒把珠花輕輕地插上,她的心中苦笑,這圓潤的珠寶並不能掩去她臉上的傷,反倒凸顯了它。鏡兒拉著她坐下,又拿起胭脂水粉,荊心同閉上眼睛,感到她細細地把粉灑在左邊的面頰上,又為自己戴了面紗,穿上大紅的嫁衣。起身來到鏡前,自己也恍惚了,這是怎樣的喜氣啊?

  耳邊傳來了鏡兒低低的抽泣聲,她拉起鏡兒的手,擦去了她的淚,「傻鏡兒,別哭啊。剛剛撲好的胭脂,你莫再引我哭了,我覓得了良緣,你不該為我喜嗎?」

  話語間一串淚也滑落下來,只是隔著面紗無人看見。

  「小姐為何狠心不帶鏡兒?」

  「鏡兒,你今年也二十一了,若不是因著我,你已是娃娃的娘了吧。有才等你八年了,你還要他再等嗎?難道要他等到白髮?鏡兒,成親才是一個女子的歸宿啊,只有這樣才算是有了自己的家。從今日起我也有了自己的家了,難道還霸著你不成?我已經同母親說過了,選個吉日為你們做主成親。你成親後,你同有才不要再待在府中了。無論母親待你如何的好,在這裡總是下人。這些銀兩我也沒用,你拿去找個小鎮安定下來,生養一群兒女,就算清苦些,也是自由的,從今以後把我和容府當做你曾經的記憶吧,不要再想了。鏡兒記得,成親後就離開!」

  鏡兒與她同處十二年,就如她的姐妹一般,日夜相伴。如今就要離別了,怎麼不想帶上她?可是帶不得啊,知父莫若女,她知道父親心中的打算,她隻身一人去木府,便是要斷了父親監視木衡易的想法,她能為父親做的就是嫁到木府。而且,她要為鏡兒想一個出路,不要她混在權力的爭鬥中,白白地做犧牲。

  著了大紅嫁衣的荊心同,由母親牽著來到了前廳,她要在這裡等她的夫君來迎娶她過門。

  花轎中大紅蓋頭下,荊心同聽著迎娶的鑼鼓,心中空蕩蕩的。踏上這紅紅的花轎,她便感到忐忑,在不安什麼呢?是怕自己會想念父母,是擔心今後要面對的另一種生活,還有就是這張臉?雙手撫上頸項間的龍鳳佩,想起前日裡母親給她時說的話,母親說它是一份祝福,一份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的祝福;母親說它是一份約定,一份生死相隨患難與共的約定。她的姻緣是這樣的嗎,會如母親的祝福一般美麗嗎?

  荊心同由喜娘牽著,下了花轎,跨過了紅紅的炭盆,再由木衡易牽著來到大廳裡,主婚人說了一些恭喜的話,然後拜天地,拜高堂,夫妻對拜進洞房。接著木衡易便去招呼客人,新房裡只留了荊心同,她從大紅蓋頭下看著地面,聽著丫頭進進出出的腳步,盼著又怕著夫君的到來。

  坐了多久?有一個多時辰了吧,她維持著同樣的姿勢,等著她的夫君來揭她的蓋頭。她的後背酸痛,雙腿也有些麻木了,她想如果鏡兒在身邊就好了,也有人陪陪她。昨夜她只睡了兩個時辰,現在輕鬆下來,感到有些昏昏欲睡。

  不知又過了多久,好像已經睡了一段時間,耳邊恍惚聽到有人說:「老爺回來了,新娘子等得久了,快掀了蓋頭吧。」

  她的心緒一下都回了來,也緊張了起來,緊張些什麼?昨日母親一夜都陪著她,同她說了新嫁娘要明白的事,說了洞房裡的事,她緊張的可是這些嗎?不待她想清楚,頭上的蓋頭被掀起,眼前一亮竟叫她有些適應不起來。

  「新人喝交杯酒。」喜娘朗聲說道。

  荊心同一起身,竟向前栽了去。這時,一隻有力的手扶住了她,是她的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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