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晨薔 > 幻女 | 上頁 下頁 |
五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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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轉回身來,眨了眨左眼問:「漂亮嗎?」 一直沒抬過頭的辛子安,早已滿臉通紅,兩邊大陽穴上的青筋繃得他腦袋發疼。這時,他終於忍無可忍,狠狠一拳砸在桌上,從肯縫裡進出一聲悲憤的吼聲:「夠了!」 凡姝一個側身,面對著辛子安,歇斯底里地大叫起來:「沒夠!今天,你還沒看過我一眼呢!」 接著,她咧開那沒有嘴唇的豁洞,怕人地抽動著臉上的肌肉,算是笑了笑,隨後,把手裡捏著的那個發套,頂在露出訂婚鑽戒的左手中指上,打著旋,讓那些長髮輕輕地從子安的臉頰上拂過。一邊故意嗲聲嗲氣地說:「啊,名建築師辛子安先生,是不是認為你的未婚妻丟了你的臉?」 那些沒有生命的假髮掠過辛子安的面頰時,他一陣哆嗦,待聽到凡姝說出這樣的話,他砰然一聲拉開椅子,站起身離開餐桌大步走出去。 「子安!」凡妹帶著哭腔叫起來,很快套上假髮,戴好面罩追了過去。趁子安聽到她的叫聲稍有猶豫的一刹那,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哭著說:「原諒我,子安。我……心裡實在不好受啊。」 子安長歎一聲,猶豫了一下,用手挽住她的肩膀,輕聲說:「別哭了,讓大家吃飯吧。」 六個人幾乎是默默無語地吃著,倒是凡姝,飯還沒吃完,興致又漸漸高了。 剛把餐具撤掉,她就讓司機老趙和華叔進來幫忙搬開餐桌,又放起了唱片,說是要跳舞。大家也只得為她助興。 子安陪她跳了第一支舞後,慢慢踱到窗前。 一直在瞅著機會想和子安單獨談話的天求,認為機會來了,向他走去。 辛子安和沈凡姝訂婚的事,報上登過,沈天求早知道了。但這場大火使凡姝毀容之後,事情有無變化他不得而知。今天一到伯父家,看到伯父對豐子安的親熱模樣,特別是剛才凡姝自稱是辛子安的未婚妻,左手黑手套外又特意露出訂婚鑽戒,他猜想,這婚事恐怕難以反悔。但再看辛子安的態度,多少也看出了他心中的矛盾苦悶。天求想:還有好戲看哩! 他不禁替辛子安抱起屈來,這麼漂亮而有為的青年,要終生與一個鬼似的女人作伴,這日子怎麼過啊; 可是,剛才看辛子安與凡姝跳舞,凡姝偎依在子安懷中。天求在一個日本公司做事,原來就是這個什麼三木會社。大概是知道他與沈家的關係,又叫天求來作說客。 「沈先生,」豐子安正色說,「這件事我早已答覆過三木會社了,我與三木弘素昧平生,想不出有什麼理由需要會面。」 辛子安這樣回答,是沈天求估計到的。所以他仍微笑著說:「三木弘先生仰慕辛先生的人品學識和成就,想向您請教呢。再說,您結識他,對事業發展准有好處!」 辛子安的臉沉了下來,嚴肅地說:「我除了建築,別的什麼都不懂,有什麼值得他來請教的?而且,在經過『九一八』這些事情後,沈先生總不至於還認為,我們應該靠日本人來發展什麼事業吧?我倒想勸沈先生一句:別忘了自己是個中國人!」 這天沈天求回來得早,一進門就催促秀玉趕快弄晚飯。 草草吃過以後,他讓秀玉在廚房燉上一小鍋紅棗赤豆湯,就吩咐她:「帶小寶到樓上去吧,晚上我有客人,不叫你,別下來。」 「那,赤豆湯呢?」秀玉小聲問。 「不用你管,我自會端給客人吃的。」 秀玉不聲不響抱著小寶上樓去了。 天姿坐在客廳沙發上翻著報紙。天發向她看了兩眼,天姿知道哥哥也想請她回避,但她偏坐著不動彈。 天求像想起了什麼,把一回家就擱在五斗櫃頂的一簍桔子拿下來,一個個放在桌上的大圓盤裡。他拿起一個桔子,遞給天姿說:「吃桔子吧。」 天姿想,這是你買來招待貴客的,連小寶也沒捨得給,現在倒來請我吃? 她擺了擺手說:「不吃,我怕牙酸。」 天求把桔子放回圓盤裡。見天姿仍毫無去意,終於憋不住了,問:「天姿,今晚你不出去?」 天姿放下報紙,也不回答天求的問話,故意慢吞吞地反問一句:「哥,今晚來什麼貴客?」 「哪是什麼貴客,是宋桂生,說來家裡隨便聊聊。」天求輕描淡寫地說。 天姿撒了撇嘴:「是他!你放心,即使本來我要在家的,現在也得避出去,免得見了他反胃。」 天求放心了,笑著指指她:「你呀,說話那麼尖刻,快趕上凡姝了。」 他慢慢走到沙發邊,在天姿身旁坐下,沉思著說:「凡姝這副模樣,要說她從此再不見人,寧願大家以為她死了,我還真能理解。可為什麼藏了幾個月,又像幽靈似地重現了呢?」 「唉,她畢竟是個大活人麼!再說,伯父不是講了,是他一直在勸說凡姝,重新回到生活中來。」天姿的話裡充滿了對凡姝的同情。 天求嘴角一撇,一絲冷笑掛在唇邊:「伯父那是當然羅,他怎麼能讓凡姝不露面?哪怕這次凡姝真的被燒死,他也要想法重新變出個女兒來。」 這句隨口說出的話,使天求自己一驚。他的眼睛忽然睜大,眼珠兒骨碌碌地轉動著。 「你這話什麼意思?真會胡說八道。」天姿不滿地說。 但天求根本沒聽天姿在說些什麼,他一把抓住天姿的衣服說:「哎,你說,這個凡姝會不會是伯父找來冒名頂替的?凡姝說不定真的燒死了?」 天姿憤怒了,她一把甩開天求抓著她衣袖的手,站起身來說:「我真不明白你成天在轉些什麼腦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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