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晨薔 > 我的蝴蝶蘭 | 上頁 下頁 |
一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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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仍然坐在自己的大皮圈椅裡一動不動。他不想馬上回家,家裡沒有他渴望見到、談話投機的人。那麼,去找朋友?找誰呢?大學時代的老朋友不少已久未聯繫,而因為剛剛回國,還沒有來得及結識多少新朋友。一種寂寞無聊之感油然而生。他不禁想起在巴黎求學時的生活。那時,最令他痛苦的就是孑然一身,舉目無親。然而現在已經回國,已經生活在親人身邊,為什麼還有這種孤獨感呢?他只覺得心頭煩躁不寧,卻想不清楚其中的原因。 他突然想起三天后將要舉行的家庭舞會。他對這個舞會頗抱了一點希望,希望它開得熱烈而堂皇,希望借此與老友重逢並結織一些新的朋友,希望……,還希望著什麼?他問自己。猛然,他明白了。白蕙,他將見到白蕙,在自己家裡接待白蕙,他將和她共舞,將把她介紹給家人和朋友……對於自己,何必隱瞞內心?深深潛藏於內心的最隱秘的願望,是白蕙!「CouPdefoudre!」一個法語片語突然出現在西平的腦際。「一見傾心,」法國人如此形容這種情景。愛情裡最好的一種,如電閃雷鳴,突然來臨,不可抗拒。難道自己對白蕙竟是這種感情了 兩天前,丁西平去蔣家取舞會上要用的謎語,因為有事耽擱去得晚了,沒有遇到白蕙。他有一絲失望,可是並無多大遺憾。在蔣家,面對著繼珍兄妹.面對著蔣老伯,能和白蕙說些什麼呢?——他早已發現,當著眾人的面,白蕙總是相當拘謹。他想看看,當白蕙與自己單獨相處時,是什麼樣子。一種強烈的發自內心的、幾乎本能似的念頭擺住了他:應該,不,是需要和白蕙單獨談談,只我們兩個人,談什麼都行。 這麼想著,西平的手已抓起了電話。他通知家裡,晚上有事,不回家吃飯了。隨即,他以最快速度收拾好辦公桌,拿起雨衣,直奔電梯。匆忙中,他看了一下手錶,五點半都過了,得快一點。 真是巧得很。當西平把他的道奇車在吉慶坊弄堂口停妥,搖下右側車窗,準備盯住每一個走出弄堂口的人時,他一眼就看到白蕙打著雨傘從弄堂深處走來。 白蕙今天穿著一條深咖啡色的花呢長褲,褲腿塞在那雙米色的高幫水靴裡。上身是淺黃色的厚襯衫加一件墨綠色縷空套頭背心。那只也是墨綠色繡著淺綠花紋的手袋,背在左肩。她的兩根辮子今天沒有用絲帶紮成一股,而是隨意地掛在胸前,隨著她的步態而輕盈地跳動。她一路慢慢地走著,有時低頭看一眼地上的積水,臉上始終帶著淡淡的憂鬱。 一種近似聖潔的感情頓時充溢了西平全身心。他幾乎是屏住呼吸坐在汽車裡,呆呆地望著愈走愈近的白蕙,直到她出了弄堂,沿著人行道轉身走去,他才猛地打開車門,一步跨到她面前。 「嗨,白蕙!」丁西平的聲音因為激動,竟有一絲顫抖。 白蕙一驚,停了腳步,見是西平,點頭招呼道;「是你。快進去吧,他們都在。」 「他們是誰?」 「蔣繼宗、蔣繼珍呀,今天連蔣老伯都在。」白蕙說。 「我今天可不是來找他們的。」 「那——」白蕙不解地看著西平。 「我今天專門在等你。」 白蕙把頭一歪,意思是問:為什麼?這是她的一個習慣動作。 西平拉開車門:「上車再說吧。」 白蕙本能地退後一步,「我不。」雖然說得很輕,可是很堅決。 「別怕,」西平一手扶住車門,一手塔到白蕙肩上,躬下身子,幾乎貼在她耳邊說:「我不是老虎,不會吃人。」 白蕙還是不肯,輕輕地搖著頭。西平的語調已近似哀求:「我有許多話想跟你說,請上車吧。」 吉慶坊弄堂口煙紙店和水果攤的老闆、老闆娘們,看到這一對青年人在雨中拉拉扯扯,以為他們在吵架。再仔細一看,他們說話輕聲細氣的,又不像是鬥嘴鬧彆扭,便興趣盎然地伸長頭頸注視著,不時還交換個眼色。 白蕙和丁西平都感覺到了。他的右手微微用點勁,連扶帶推地把白蕙擁到車門口,說:「別爭了,快上車吧,人家盯著我們看呢。」 就這樣,丁西平又哄又勸地把白蕙請進了車裡。 「對不起,真對不起」,西平手腳麻利地幫白蕙關好車門,又繞過車頭坐進駕駛座,嘴裡一邊不停地打著招呼。 汽車輕輕地滑動了。丁西平啟動了雨刷。雨刷開始它單調的、有節律的工作。白蕙嘟著小嘴,沒好氣地嘀咕:「綁架,簡直是綁架!」 「說得好,綁架!我的綁架成功了!」西平快活地說。他的聲音又恢復了磁性,那麼低沉、悅耳,令人感到他是個十足的男子漢。 車子在同孚路口稍稍停了一下便向北拐去。 「喂,這車要開到哪裡去?」』白蕙大聲問。 「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丁西平的聲音還是那麼快活。 白蕙真的生氣了:「你……,那你幹嘛這樣做?」 「我想有一個和你單獨在一塊兒的機會。瞧,現在就只有我們倆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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