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晨薔 > 風荷戀 | 上頁 下頁
九十一


  亦寒隨意地點點頭,他並未深想媽媽將會對他們說什麼,總不過是詢問他們準備何時訂婚結婚之類吧。

  他的注意力,此刻全在媽媽的身體上。他很內疚,早知媽媽會病成這樣,他無論如何不該離家去廣州的。

  「媽,明天你就到我們醫院去,住院好好檢查一下。」

  「不用,亦寒。你回家,我就感到好多了。」

  的確如此,當文玉決定了自己如何做以後,心裡反而平靜了,精神也有所好轉。她甚至感到有點餓了,想喝碗稀粥。

  沒有想到離開醫院不過二十天,就積壓下那麼多的事情。

  第二天一早,亦寒就去了醫院。並且馬上陷入了諸多事務的包圍之中。他一陣左右開弓,口講指劃,到下班時分,才總算理出些頭緒來。這一天,忙得他團團轉。

  本來他今天堅決要帶母親來醫院檢查,但拗不過,母親就是不肯。文玉一口咬定,自己沒病,只不過身體有點弱而已。

  亦寒一到家,她精神果然好多了。今天早上,離開躺了十多天的病床,比亦寒起得還早,而且顯得並不勉強、費力。

  亦寒無奈,只得讓步,說先觀察兩天,如果還是不好,就由不得她,一定要去醫院了。

  在醫院裡,他在百忙中都耐不住想給風荷掛電話。哪怕能聽聽她的聲音,知道她現在在做什麼也好。

  昨天分手時,風荷的神情令他不安……

  當他幫風荷披上斗篷,準備離開老宅時,風荷站在天井裡,久久地凝視著那棵梧桐,喃喃說:「哦,又掉了幾片葉子,黃葉無風自落!」

  亦寒說:「風荷,我看你很喜歡這兒,以後就拿這裡做新房好嗎?」

  「只要你們喜歡,」風荷的聲音很輕很溫柔,但卻掩飾不住有一種意興索然的味道。

  「『你們』!怎麼是『你們』,這是我倆的事!『你們』指誰?」

  「喔,我的意思是說,只要你喜歡……」

  風荷忙忙地改口,似乎怕亦寒繼續追問,她改變話題說:「今天過得真快,在火車站接你的時候,太陽還老高的,現在已完全落下,月亮都升起了。」

  「太陽今天落下,明天還會升起,」亦寒說。

  他的潛臺詞是:何必憂傷,我們的生活還長著呢。

  剛剛升起的月亮,黃澄澄的,把它淡淡的光灑在風荷的臉上。她鬱鬱地說:「但是,當明天太陽升起的時候,月亮卻又落下了。太陽和月亮,永遠也碰不上面。」

  亦寒沒想到,風荷的思緒從時間的飛逝,又聯想到太陽和月亮的永遠分離。這是因為她今天有點傷感的緣故吧。

  亦寒輕輕攬過風荷的肩,說:「怪我不好,我們的這次離別,把你變得傷感了。以後,我不允許自己再離開你了。」

  風荷在亦寒的臂下,靜靜地一動不動。她把臉藏在暗影裡,竭力躲避著亦寒的目光。

  一陣壓抑過久的長長的抽泣從她心底冒出,兩顆晶瑩滾燙的淚水滴落下來。她顫動著雙唇,想說點什麼,但終於什麼也沒說,緊了緊斗篷,掙開亦寒的手臂,風荷率先走出天井。

  分手時,亦寒告訴風荷,自己明天就去醫院處理些事情,問她能不能抽時間去醫院看他。

  風荷搖了搖頭,說:「明天,我有點事,醫院就不去了吧……」

  「哦,你還是要去恒通上班,對嗎?那好,下午五點我到恒通去接你,我們在外面吃晚飯。」

  「不,不,」風荷連連搖手,「還是,還是等我和你聯繫吧。」

  「那也好,我等你電話。」

  兩人站在風荷家門口,忘記了夜幕正在慢慢降臨,非常困難、非常依戀地告別著。

  亦寒在心裡說:該結婚了!該結束這樣的痛苦分手了!

  風荷沒說「再見」,只是那麼輕柔、深情地凝視著亦寒,很久,很久,才霍然一個轉身,向家門奔去。

  這眼光,實在使亦寒擔心。回到家後,他捉摸了半宿,總覺得這眼光裡,除了深情外,還有著點兒別的什麼,是濃濃的憂鬱,還是……

  今天儘管醫院裡這麼忙,但風荷的眼光仍不時閃爍在他腦中。

  一個難得的間隙,亦寒拿起了電話,恒通服裝設計室的電話號,他是牢記著的,撥了頭上兩個字碼,他的手停在那兒了。

  風荷說過,她會來找我,還是尊重她吧。

  忙了一天,回到家中,亦寒看到母親和繡蓮一起,正在廚房裡幫著大阿姨弄晚飯。

  母親的氣色果然比昨晚他剛回到家時好多了,人的精神一作用果真那麼巨大嗎!亦寒一高興,一天的疲勞頓時全消。

  「媽,我上去洗個澡,換換衣服,」亦寒脫下外套,跑進廚房說。

  「好,等你下來,我們就開飯。你舅舅一會兒就到。」

  「表哥,你可快一點啊!今晚給你接風,你要下來晚了,我可就不客氣先動筷啦!」繡蓮調皮地說。

  亦寒笑笑,剛要走出廚房,大阿姨想起什麼來,叫道:「亦寒,這兒有你一封信,郵差剛送來的。」

  她把手在圍裙上擦擦,然後小心地從圍裙口袋裡掏出一封信來,遞給亦寒。

  亦寒看了看信封,字跡一筆一畫寫得端端正正,似熟悉又陌生,沒有寄信地址,落款只有「本市內詳」數字。

  他疑惑地走進客堂,坐到沙發上,拆開信,抖出一張薄薄的信紙。信紙上是他所熟悉的風荷那絹秀的字跡。

  亦寒:

  我猜,你一定對我昨天的表現感到奇怪不解,疑團累累。

  讓我把一切都告訴你。

  你不在的這二十天中,我已經徹底弄清了自己的過去,找到了一真正的自己,也就找到了我的病根。從此以後,我將不再是從前那個脆弱的有病的風荷。

  但是,從此以後,我們也就不能再在一起了。我必須離開你,你也決不能再要我,我們之間已經有了一道無法跨越的鴻溝。

  這是命,這是天意,這是上帝的安排。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