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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


  蓓蓓眼看慢慢逼近的槍手,知道自己是在劫難逃。她握緊雙拳,閉上眼,喃喃低語:「天涯,來世再見吧。」

  「麥克·道格拉斯先生,你該收手了!」

  不知道何時,任天涯一個人悄悄走上山頂,站在不遠處,正視著那個被他叫作「麥克·道格拉斯」的老人。

  老人額頭青筋直跳,瞪著任天涯。

  任天涯的眼睛始終盯著他。

  「麥克·道格拉斯先生,我沒有叫錯你的名字吧?多年不見,你讓我們所有人都以為你已經去了天堂,沒想到你卻將自己變成一個魔鬼。」

  老人和他對視很久,忽然無聲地笑了,「瑞奇,你一直是個聰明的孩子,而我卻太低估你的智力了。」

  「但我卻很佩服你,畢竟你欺騙了我二十年,欺騙了整個世界二十年。」他靜靜地說:「你殺害了我的父母和爺爺,假扮國王篡位奪權二十年,不知道當年你在策畫這一切的時候,可曾想過你今日的下場會是多麼地淒慘。」

  「你說我假扮國王?你胡塗了吧?」老人嘿嘿冷笑,「一個人憑什麼可以假冒另一個人活在這個世上?」

  「因為你之前一直負責雷斯潘和野川家族的秘密聯絡,與野川明子的父親十分交好,從他那裡,你學會了易容的方法,由此才可以實施你的計劃。」

  任天涯悠然的一語道破這看似玄妙的機關,使得麥克·道格拉斯原本就蒼白老邁的臉,此時看上去臉色更加難看。

  「你為了達成你的計劃,聯絡了當年一起從中東來到雷斯潘的霍格一家。霍格的父親當年欠你不少人情,所以雖然他死了,霍格卻依然背負著這份歉疚聽命於你。

  但是你的兒子唐納德卻是一個正直的人,他深陷在對國家的忠誠和對你的孝心之中無法自拔。他的日記你一定沒看過,如果你看過了,會知道他曾經多麼痛苦,也許你就不會再做出這麼多可怕的事情。」

  「唐納德那個傻孩子,」麥克·道格拉斯哼了一聲,「我當然知道他有多愚蠢,當他準備向陛下揭發我時,我就知道我將失去他了。」

  「所以?」任天涯盯著他的眼睛。

  老人的瞳眸發出死亡般灰暗的顏色,「所以,我只有殺了你們一家,再將罪推給他。」

  任天涯深吸一口氣,「你為了你的自私和貪婪,不惜傷害你的親生兒子?」

  「真主說過、,真的勇士是為了一切可以犧牲自己的。我們是阿拉伯最古老的一支民族,當年被迫遷徙家園到雷斯潘的時候,你的爺爺曾經說過要將偉大的阿拉伯教義,推廣到歐洲和世界。但是後來他變了,他居然被那些愚蠢的歐洲人蒙蔽,放棄了我們的信仰,改信了基督教。」

  「這就是你要殺害他和我們全家的理由?」任天涯壓抑不住自己的憤怒。

  「是的,當他背叛了他最初的承諾和信仰時,他在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生存的價值和意義。」麥克·道格拉斯說得很理直氣壯,彷佛他是那個替天行道的主。

  任天涯努力撫平自己狂躁的心緒,冷笑道:「也許你以為你是真主轉世,可以代上天行使一切法令,包括任意殺人。」他一甩頭,「那你當初為什麼不連我也一起殺了?為什麼還要留我這個活口?」

  老人露出細白的牙齒,「因為如果你也死了,很有可能其它王族會推舉一些年輕有為的王儲候選人,而他們顯然不如那時候的你好控制。」

  任天涯冷冷地說:「你已經承認了一切罪行了,是嗎?」

  「我只是承認了我所做的事,而不是所有罪行。」

  老人看著任天涯,忽然像是有些走神。

  「其實後來我就發現,你雖然年紀小,但是很有自己的主張,我放縱你出國留學,是我後來做的一件錯事。那讓你認識到更多的惡人,讓你完全泯滅了那顆純潔的心靈。」

  任天涯聽到這些話,唇角蔑視的笑意更加深了。

  「如果你把戴維那些和我生死相交的朋友稱作惡人的話,我寧願這一輩子都只認識這些惡人。如果你把接受西方文明的薰陶和過一個正常人的生活,當作是玷污我的心靈的事,那我寧願我的心靈從未像你所期待的那樣『乾淨』過!」

  「是的,當我看著你一天天長大,看著自己一天天衰老,我就知道,我再也無法掌控你了。」老人倒像是有些黯然神傷。

  「所以你隨便找個藉口把我騙出國,想在國外以意外的名義殺死我。」任天涯的臉上又浮現蓓蓓曾經見過的那種哀傷,「我畢竟叫了你二十年的『爺爺』不管是真是假,你曾經給予我很多長輩的關愛,我不理解,為什麼你可以對任何一個愛你的人輕易下毒手。難道你不曾愛過什麼人嗎?」

  老人渾身一震,像是被觸動了什麼。

  「愛?」他喃喃念著這個字,「是的,我愛過一個人,我強烈地愛著她,但她沒有給我任何回報。所以從她對我說『不』的時候,我就已經不再愛任何人了。」

  看著任天涯,陷在回憶中的他又在瞬間有些失神,「你很像她。」

  「像誰?」

  「你的祖母,我唯一愛過的那個女人。好吧,我可以告訴你一句實話,其實當年我本來想連你一起殺掉的,但是看到你的微笑,我卻怎麼都扣不下扳機,只因為你的笑很像她。」

  這是麥克·道格拉斯唯一顯露出人性的剎那。任天涯聽到這裡時,/心頭不禁隱隱抖了一下。原來他也曾經有過情的,只是這情和人的貪欲相比,又是何其的渺小啊!

  蓓蓓始終聽不懂他們在用西班牙語說什麼,但她知道現在的情勢非常危險,她悄悄環顧四周,尋找可以躲避的機會,尤其是任天涯,她想對他說,要他儘快離開,不要為了自己冒險,但是又怕她一旦說出口,任天涯會陷入更大的危險之中。

  所以她緊張得一動都不敢動,只是凝視著任天涯的一舉一動和每個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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