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常歡 > 一舉兩得 >
三十九


  「方才來的那位木公子,選了東廂院最好的房間住下,而且還一口氣付了半年的宿費。」

  岑久偏著頭,「半年?」

  「是呀,」曉緣聲音有些異樣,「他說家裡難得放他出遠門,他想留在秋水縣一陣子。」

  「除了酒出名,這秋水縣裡也沒啥好玩的。」清兒插嘴道。

  「我也這麼對他說;後來,他跟我打聽了很多南宮爺的事。我想,這人應該是針對南宮爺而來,可我瞧他又沒什麼惡意……」

  「我知道了,你們去忙吧。」她突兀地打斷曉緣的話。

  妝台的堡湯散著細細的煙,熱度正好,她卻不若往常一次吞下,拈著蓋子,岑久只是不斷沿著碗緣,輕輕琢磨著。

  短鞭飛卷,馬蹄揚沙,瀑布般湍急地踩破了午後寧靜的秋水縣。

  鞍上壯青男子,不斷朝四周掠過的景物張望,當他瞧見醉仙居的旗幟,急忙勒馬跳下。

  男子拭去額頭滿布的汗珠,大步跨進醉仙居,沒等店夥計上前招呼,他立刻朝坐在角落的南宮哲走去,也不問一聲,便抓起桌上的酒,咕嚕咕嚕喝了一大口。

  「我總算找到你了!」男子喘吁吁地說。

  南宮哲仍舊沒什麼特別的表情,他眯著眼,一副看來快睡著的模樣。

  「有事麼?」

  「當然有事!而且還是件大事!要非這樣,我何必這麼辛苦的走這趟。」男子說道,又抓起他的酒壺,痛痛快快地吞了兩口,再出聲,話裡隱隱有埋怨之意:

  「我一直在猜會是什麼人絆住了你,能讓你一走就是幾個月沒消沒息。要不是前些日子那巴山四傑在你底下栽跟頭的風聲傳出來,我還真不知道要去哪兒找人!」

  「我早就表明了,我非官制內的人,不受你們的管轄。」

  「我懂我懂!」男子斂住嘲弄之意,趕忙陪上笑臉:「只是這件事太棘手,大人想來想去,還是非你出馬不可!」

  「抬舉了。」南宮哲輕哼。

  「這件案子,上頭實在逼得緊,我家大人無法可想,才會再請爺兒您走一趟。」

  說話間,一行人越過他們走出門去,男子無心抬頭,這一瞧,連話都忘了繼續。

  「那是……」男子刻意壓低的嗓門藏不住驚愕。

  看著木少柏的背影,南宮哲懶洋洋的眼裡終於有了那麼一絲絲興味。

  「你認得他?」

  「那是當今聖上面前最得寵的昱王爺,兩年前我隨大人進京,曾在宮裡見過一回,這麼一號大人物,怎麼會在這小地方落腳?」

  南宮哲眼底一閃,有些驚愕又有些不信,多日盤旋在他心裡的那分疑竇隨即全消。一直以為木少柏只是個偏愛武學的公子哥兒,但這又不能解釋他那處處流露尊貴氣息的談吐。

  照今日看來,那木少柏該是個掩人耳目的假名了。

  某個想法襲上心頭,南宮哲不動聲色地瞧著眼前仍說個不停的男子,好一會兒才悶吞吞地開口:「你是不是管多了?」

  「是是是!」男子被喚回神,笑得滿是尷尬,「咱們言歸正傳。這事兒,您幫是不幫?」

  再抬起頭,南宮哲看的卻是趴在櫃檯打盹的清兒。岑久今天又沒下店裡,他真想上樓問問她的情況好是不好,但一想起那一日她問話時那執拗的神色,他怎麼也跨不出那一步。

  「你先走吧,三天內我自會與你會合。」

  見他首肯,男子如釋重負地笑了;他拾起帽子,在櫃檯包了兩斤酒,便匆匆離開了。

  自樓上朝下望,岑久看到了這一幕。

  直到那人消失在大門處,她那一直無謂的表情突然有了些微的改變。

  這一刻,她總算明白了。有些事,該來的終究要來,不是她逃避或裝糊塗就能躲過的;就算她真傻得忘了,依南宮哲的性子,也不可能一直留在她身邊不吭氣。

  在相互覺得壓力之前,為什麼她不學著先放開手呢?

  風在呼嘯,旋繞。

  木少柏目不轉睛,整個人的魂魄仿佛也跟隨著南宮哲身形舞動,隨風飛轉。

  當最後一記劍招結束,他忍不住迎上前去,拍掌叫好。

  一反過去幾日對木少柏不理不睬的態度,南宮哲竟沒有拒絕他的意思;木少柏滿是驚喜,雙方像是找到了同樣的話題,開始低聲交談起來。

  然而,同處花園一角的岑久,表情卻有天壤之別,她眼神迷惘地盯著南宮哲,顯然心情並不舒坦。

  當曉緣低聲提醒她該回房休息時,她終於起身,要清兒和曉緣在一旁候著,然後朝南宮哲走去。

  「我有話想私下跟南宮爺說,能否請木少爺行個方便?」

  縱然眼裡充滿好奇,但木少柏很識趣,沒多問什麼,跟曉緣先行離開。

  「你打算離開了?」

  他渾身一震!扭頭看她。「為什麼這麼問?」

  「自那陌生漢子來了又走,這兩日你總避著不見我,而且,總這麼心事重重的一張臉。」

  「避著不見我的人是你。」南宮哲打斷她的話,見她蒼白的臉色,他一時間語塞,原想一鼓作氣出口的話也突然消失。

  兩人耽溺在沉默中,原本空氣裡有著微微的風也停止了流動;末了,南宮哲終於開口:「時間過得真快。」

  「是啊,」她刻意避開他的目光,只是淡淡地問道:「離開這兒,你要去哪兒?」

  南宮哲沒答話,投向她的目光,是只有自己才能懂的依戀。這一段住在醉仙居的日子,仿佛讓人置身天堂;但他心知肚明,就算真能選擇不走,這裡,也不該是他的歸去之處。

  「你的身子……還好吧?」

  她垂首望著小腹,伸手輕輕觸摸,依舊是那淡得聽不出任何情緒的口吻:

  「服了幾帖藥,這兩天情況好多了。」

  上前一步,南宮哲握住她肩頭,突然柔聲問道:

  「我一直忘了問你,醉仙居的女主人,未婚生子,你不怕鬧出醜聞?」

  她仰起頭,很堅定地笑了。

  「我早想過了,這兒離洛陽還有段距離,只要處理得當,消息不至於會傳開的。」

  他點點頭,全然不質疑她的辦事能力。

  「現在唯一的問題,是我想確定,你不會跟我要回他。」

  或者早習以為常她謹慎的個性,南宮哲不為這個問題生氣,只是伸手拂走落在她頰上的幾根髮絲,移動的指腹細膩地沿著她的臉遊移著;遊走到她的胎痕,停了下來,然後溫柔地撫弄著。

  「我說過,他是你的,沒有人能跟你爭回他。」

  突來的舉動瓦解了岑久所有的防備,她眼眶盈熱,只覺酸楚。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