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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


  曉緣轉身,奔向樓梯間的岑久,口氣俱是關心:「姑娘怎麼不在床上躺著,下樓來做什麼?」

  「又不是什麼大病。再說躺了一天,骨頭都酸了,你別緊張。」岑久虛弱地笑笑,朝木少柏走來。

  約莫是連續的孕吐,岑久臉色並不好,但精神的不濟並不影響她看人的眼光。

  上流人家的富貴公子,想追求她的人,大多不脫表情作假、眼神亂飄、態度浮躁,但眼前這個,除了好奇詫異,他一點都不討人厭。

  木少柏打量著岑久瘦不拉嘰的身材,加上那慘澹蒼白的臉色,要不是曉緣攙扶她的時候,眼裡充滿了關心和崇敬,他一定認為這是個騙局。

  他正打算開口,一直四處打量的木楚忽然近身低喊道:

  「少爺,那不是咱們一直尋覓未果的恩公嗎?」

  隨著主僕三人目光調去,岑久瞧見了南宮哲。

  「恩公,我總算找到你了!」拋下岑久,木少柏急急上前,驚喜地揖道。

  「你認錯人了。」南宮哲別過臉,沒有承認。

  木少柏一怔,再細看對方那濃眉大眼,還有那虎臂熊腰的身段,他更確定自己沒錯認人。

  「恩公,你忘了嗎?我是那舫上的人,承蒙您那日搭救……」

  「我說,你認錯人了。」南宮哲打斷木少柏熱切的口吻,抬起的目光越過眾人,獨獨落在岑久臉上。

  一會兒,他起身,漠不關心地朝門外走去。

  「南宮哲!」岑久追了過去,低聲喊道。

  南宮哲扭過頭,黑白分明的大眼只管靜靜瞧著岑久,她被看得不自在,口氣也不甚好:「這麼瞧我,有什麼問題嗎?」

  「你一整天都沒下樓來,連午膳也在房內用,你人不舒服嗎?」

  她一驚,笑得勉強。「沒瞧見我,你心裡不舒坦?」

  南宮哲沒回答她,一轉頭,大步走出了醉仙居。

  氣悶悶地回房,才進門,她就後悔了。

  自己是怎麼了?岑久支著額心,煩躁地盯著鏡子。她已經順利懷孕了,這應該值得開心才是,怎麼她的心情反而變得更糟?

  更要命的是,她連說話都不太像自己了。從來,她不會對個男人拐彎抹角地在話裡討答案的,但幾分鐘前,她竟就這麼做了。

  想到南宮哲一語不發的神情,那當口,他究竟是怎麼瞧自己的?岑久愈想愈丟臉,只氣在問話當時怎麼沒咬到舌頭,那麼她或許會有些警惕才是。

  肯定今天這幾趟孕吐把她搞成這樣的;從來沒有人告訴她,懷孕會這麼難受。

  曉緣捧著湯藥進來,見她一臉鬱鬱,免不了又是關心地詢問:「怎麼啦?姑娘人又不舒服了?」

  「沒事兒。」她歎了一口氣,「曉緣,我最近脾氣很壞,是不是?」

  「沒有的事。」曉緣搖頭,細心地替她整好衣衫,「姑娘身子不舒服,心情自然好不了。汪老也說了,熬過這三個月,就很順利了。」

  「什麼三個月兩個月?」清兒的大嗓門沒頭沒腦地插了進來,嚇得曉緣差點咬住舌頭,就怕不小心說溜了嘴。

  「你這人怎麼這麼冒失?!進來也不敲門!」

  「門又沒關!」清兒沒好氣地應道,「今天大夥兒是怎麼著?全都吃壞了肚子是不是?姑娘這樣,你也這樣,連那個野人也是,成日板著張晚娘臉孔,死氣沉沉地惹人嫌,我又沒做錯事!」

  「你!」

  清兒沒理會曉緣繃著臉,一見妝臺上的堡湯,已經咂舌歡呼起來——「嘿!這是什麼好料?!廚房還有沒有?」

  「這是給姑娘的,不准動!」曉緣撲上去,把那盅湯護得緊緊。

  「不動就不動嘛!」清兒一怔,忍不住埋怨出聲:「你好奇怪喲!防我跟防賊似的,那天我沒陪姑娘去岑家的事,你也可以跟我計較到現在。既然這樣,你當時何必擋著我,不讓我去宰了那三隻狐狸精!」

  要不是岑久按住自己,曉緣早就發火了,但是她只能瞪著清兒,氣呼呼地不出聲。

  「瞧這玩意兒!」清兒從妝台拿起一樣東西,瞧著瞧著,眼睛突然一亮!

  「你認得它?」看到這把南宮哲所送的匕首,岑久的心一時間五味雜陳。

  「當然!」清兒嘟起嘴。「那日就是為了把刀,我才跟那野人結下樑子的。」

  「什麼意思?」

  清兒這才把當日街上的事說了出來。

  岑久聽得默然,揣想著他當時在鋪上拿起刀的時候,是計劃著要送她的;一個男人曾經在另一個地方想起她,而且單純的為她做著這件事,對她來說,真有些不可思議。而且,那個人還是南宮哲。

  「早知道他是替姑娘買的,清兒就不跟他鬧了!」清兒噘著嘴,不過一會兒又開始嘀咕:「不過他這人也真怪,什麼事都不說清楚,老彆彆扭扭的藏在肚子裡不說,難怪我會跟他吵起來。」

  「你這種脾氣,就是啞巴也要給你激得開口罵人,還敢嫌人是非!」曉緣啐她一口,想報方才的一箭之仇。

  「曉緣,你又拐彎兒罵我!」

  「我是直著腸子罵你,真要拐彎兒,你還聽不懂咧!」見她生氣,曉緣忍不住嘻嘻一笑。

  「死曉緣!」這話全然沒得反駁,氣得清兒乾脆掄起拳頭,追著她直打。

  「哎呀,別鬧了,你們吵得我頭暈!」給她們倆這麼來來去去,岑久整個思緒都亂了,急忙喊住清兒:「你那時候為江斌的事告了他一堆狀,怎麼就漏了這件事沒說?」

  「清兒鼓起腮幫子,兩手一攤。「沒法兒,刀在攤上,的確是他先拿到手的,我游清兒可是出身江湖名門世家,是道地的豪情兒女,不可以這麼小家子氣呢!我只是氣他幫襯著江斌那死娘娘腔,不讓我揍一頓出氣。」

  聽著聽著,曉緣像想起什麼似,突然插進話來:「聽清兒提起這事兒,我才突然想起來。前些天,南宮爺走了城東一趟,他把袁二姨娘在外頭偷姘的漢子給揪到了岑家。聽說老爺子大怒,把她和袁秀宏趕了出去。」

  又一件讓她錯愕的事。岑久放開匕首,有些不悅;枉她夜裡跟他這麼親,怎麼這些事兒就沒聽他親口說起?想著想著,思緒莫名流轉到那個在昏眩中只能記得片斷的故事……

  「我也聽說了。看來,是真有這回事兒啊。」清兒踱著步,在岑久身後走來走去,「這個南宮野人做事,真是讓人想不透,我還以為他是不愛管人閒事的。」

  「老爺子也不算是外人呀。」曉緣接口。

  「唉呀,只要他老別這麼羅囉嗦嗦的逼姑娘回岑家嫁人,我清兒還不當他是自己人嗎!」

  「你說的也對啦!話又說回來,南宮爺也真是替姑娘出了口怨氣,這麼一來,其他兩個狐狸精可就安分許多了。」

  「還有件事兒……曉緣不知該不該對姑娘說……」

  「提都提了,有什麼不能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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