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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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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軒呆呆的坐在那兒,只覺得心裡一陣冰涼;久久,都沒有辦法做什麼。 他離開後,那一晚,畫坊上傳來一夜的琵琶聲,像幽魂似,嗚咽著。到了大半夜,仍不肯散…… 譚姑要把韓鶯兒逐出教坊的決定,並沒有因為眾女求情而打消。在教坊裡,韓鶯兒整整算來也待了三年,該償的金錢債也都清了,照理譚姑讓韓鶯兒離開,此去便該是個自由身;但不知是慪氣還是倔強,韓鶯兒竟私下和另一家叫胭脂苑的嬤嬤講好了,自願進窯子去。 韓鶯兒此舉,胭脂苑那兒自然是歡迎之至。這件事原來是按韓鶯兒的意思,要保密進行的;不過胭脂苑那兒考量了半晌,一樣是同行,不少青樓妓院的鴇母嬤嬤都彼此認識,雖然娛樂客人的方式各異,但向來是和平相處,從不相犯。 不願為此事惹惱譚姑,在派人到教坊接韓鶯兒的前一天,胭脂苑的秦嬤嬤還是決定送了封信跟譚姑說明原委。 教了姑娘這麼多年要潔身自愛,韓鶯兒這麼做,無異是在每個人面前刮了譚姑一耳光,尤其她又是最後一個知道的人,怎不叫她生氣! 譚姑當晚發了頓脾氣,當所有姑娘的面狠狠把韓鶯兒數落了一頓。韓鶯兒個性好強,又愛面子,自然也爆發了,兩人越吵越僵,韓鶯兒氣得連包袱都沒收,也不管外頭大雨滂沱,扭頭跑了出去。 這一出去,一直到隔日,秦嬤嬤派了轎子來,譚姑才知道韓鶯兒沒有負氣跑去胭脂苑。找遍惠山,甚至問過幾個教坊裡常捧韓鶯兒場的熟客,可是始終沒半點消息。她失蹤了,走得無影無蹤,急壞了胭脂苑裡的秦嬤嬤。 這件事在教坊裡引起了某種混亂,但見譚姑始終沉默以對;這種情況下,姑娘們反而連竊竊私語都不敢了。 不管發生什麼變化,該自己的責任不容混淆,這種信念譚姑落實在她們身上,每個人都把不安藏在心裡。 駱泉淨私下常去的蓮渠在入秋接連幾天大雨之後漸成了廢墟,花葉一片片凋零,枝梗一根根殘破枯黃。少了蓮葉重重屏障,湖面變得蕭索,湖上的氣溫更低了。 珠簾後的老位子一直空著;怪的是連穀樵生也不常來了。只是對駱泉淨而言,她誰也不關心。上船後,她仍一樣燒她的菜,一樣唱歌,一樣不多話。 沒事的時候,她也不再執意守在船上;她避開每個人,悄悄躲在蓮渠,有時一坐就是大半天。 守著一葉扁舟,一爐熏杳,一盞燈籠,舔噬著她在人前任誰也說不出的悲哀。 慕容家這一陣子上上下下幾乎都是忙碌的。 入秋後的第二個月,慕容大宇尋了個好日子,把一箱箱的聘禮抬進了許家;送聘的那一天,也幾乎算是惠山除了年節廟會外,大街上最熱鬧的一天。 再相隔幾天,進宮多年的容貴妃就要奉旨回家省親。容妃省親後相隔兩月,慕容家大少爺就要娶親了。兩件喜事接連而來,採辦的採辦,翻修的翻修,添置的添置;雖說娶親這樁事,慕容家不知辦過多少回了,比方半年前慕容大宇才新娶進門的五姨娘,早些年二姨娘三姨娘庶出的幾個兒子,早早成婚生子的也有好幾個,不過因為都是偏室,場面再大也有限。 這一次慕穀軒的娶親,著實有著不同的意義,畢竟是正妻所出,娶的人是京城首富的千金,這場婚事變得格外慎重而奢華。 不過新郎倌的脾氣卻是越來越壞了。雖不知他的轉變為何故,但這些日子以來,下人們早已學乖的不在他面而談起任何有關這樁聯姻的事,甚至連上紅漆的託盤茶壺杯子帳幔衣裳等等日常用品也都只敢揀他不在的時候偷愉送進他房裡,省得被當面莫名其妙丟出來。 關於這一場婚禮,慕容軒真的沒有任何期待了。 許家的富甲一方,和慕容家的富可敵國,這場結合門當戶對,他沒有意見。這種利益結合的婚姻裡,他從不奢求會有多少感情成分,只要那許家小姐長得還可以,他會淡然接受這個結局。 但駱泉淨把這一切都毀了。她毀了他多年來的從容不羈,打亂了他從玉器世界出走後,重新計劃好的人生。她什麼都沒做,幾滴眼淚就毀得他徹徹底底。 他曾努力試著不想,偏偏駱泉淨就像個纏心的問題,緊緊揪著他的心。千頭萬緒,他理不出個方向來,只滿腦子都是她跪在水晶珠簾外,垂首弄弦的模樣——纖怯怯的臉龐、纖怯怯的身子。 他真的想再看看她,哪怕只是一眼。只要確定她好,他就能心安,但一眨眼,偏偏又不由自主想到她那憎恨的言語和神情,慕容軒思及此,所有的勇氣全消失殆盡。 文人筆下的愛不過是鏡花水月,他置身其中,彷徨無依,不安又失措,可卻始終構不著底。 「軒兒。」 「娘。」抬頭望見來人,慕容軒喚了一聲,忙起身躬迎。 「好久沒到你這兒來了。」慕容夫人滿意地打量著四周。房間裡所有東西幾乎全換成全新的,連桌上都換了一塊全新的紅布。 「瞧你爹急的,叫人在你成親前一天再換上還不遲。」她笑吟吟的撫弄著紅布上的繡花。 「娘找我有事?」慕容軒托著臉。相較母親的笑容,他的反應十分冷淡。 「親家那兒送東西來,咱們回贈了一對玉如意,你爹要你出去當面謝謝人家。」 「我知道了。」他點頭,卻沒有出去的意思。 「我知道你不喜歡這一套,但人來總是客,你至少見個麵點個頭,別失了禮數。他們還帶來幾盒京城著名的糕點……」 「娘,」掙扎許久,慕容軒還是開口了:「我不娶許家小姐。」 「還是你最愛吃的寸棗酥,娘還叫人特別泡了你愛喝的鐵觀音,就等你出……你說什麼?」 慕容夫人抬起頭,困惑的望著他,似乎以為那幾個字只是自己的幻覺。 慕容夫人的性子向來溫婉,慕容軒真怕嚇著她。取走母親手上的茶杯,他跪在母親面前,再次溫和又堅定的說:「我不娶許家小姐。」 「軒兒你……?」慕容夫人站起身,這一回是真的嚇住了。 「找個時間,我會跟許家談。總之,不會有這樁婚事就是了。」 「不知道為什麼,」一開口,慕容軒突然間心情放鬆下少。他站起身,誠懇的說:「我一點兒都不期待這場婚禮,我想,我也不會喜歡她的。」 「但是……」 「娘,沒有但是,就是這樣了。你會失望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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