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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


  慕容夫人呆了,她起身,又無意識的坐下。「你認識了別人家的女兒嗎?」

  慕容軒望著母親的臉,想點頭,想大喊,但最後,只能苦澀的搖搖頭。

  「你爹知道這事嗎?」慕容夫人慌了手腳,直覺反應的問。

  「那個女孩……介意讓娘知道是怎麼樣的人家嗎?」不回答便是默認了,慕容夫人問得更小心翼翼了。

  慕容軒抬起頭,有些哀傷的笑了。

  「這些事,您老人家還是別知道的好,我會解決的。」

  那從來沒有過的苦悶,加上不讓她知曉的堅持,慕容夫人明白了,這肯定是個連她也解決不了的大問題;那女孩應是出身小戶人家,配不上慕容家的貴氣。

  配不得又如何?她淒惻的想:嫁進慕容家大富大貴,依附這了不得的聲譽,占盡眾人豔羨的目光,她這一生卻不曉得夫妻間相敬相愛的幸福是何物。

  雖貴為慕容家的女主人,娘家也是出自洛陽大戶,但她多年來參佛茹素,加以丈夫納妾無數,她反而對一切郡看淡了,對門第之見也不再這麼堅持。但慕容大宇可不是好說話的人,可以預見的是,父子之間肯定會有一場劇烈的爭執。

  「軒兒,我們下了聘,事關兩家聲譽,你真確定……?」

  慕容軒不願母親為他煩心,在這個人多嘴雜事煩的家族中,唯一會讓他掛念的,也只有眼前這個女人。

  「娘,讓我自己想清楚。」

  「那……我去回了許家,就說你不在。」慕容夫人不再堅持,眉宇間堆滿了愁。她惶恐不安,卻不知該怎麼是好。但無論如何,事關兒子一生的幸福,她的心自然向著兒子這方。

  「葉飛,送夫人出去,我要靜一靜。」他啞聲說道。

  在門口,慕容夫人遲疑的回望他一眼,見他又陷進沉思,慕容夫人歎了口氣,任葉飛掩上門,送她走了。

  房子掏空了聲音,只剩慕容軒孤伶伶一人。

  淒涼的秋風在窗外嗚咽著,風聲聞來漫無目的,他卻仿佛聰到,在呼號深處,竟還有種淒淒惻惻的琵琶響,從四面八方淹沒了過來。

  迸落了一地的珍珠,玉盤上,音律飛濺,珠圓瑩透……久久不能散去。

  慕容軒抬起頭,眼眶有點酸澀。兩日閉目不成眠,該是累胡塗了。

  棲雲教坊。

  「小妹!」如意揚聲大喊,急促的腳步聲在向來寂靜的走廊間起落。

  園子裡,朝缸裡的錦鯉輕彈下點點飼料,駱泉淨轉頭應了聲,詫異于如意的行徑。

  不過當她看清如意兩眼含淚,慌亂濡濕的粉頰分不清是淚是雨還是汗水時,她什麼都沒問,手掌一翻,快速的灑完掌心裡所有的飼料,盈盈的走上臺階,收下水氣淋漓的油紙傘。

  「六姐。」她喚了一聲。

  「找到了!三姐找到了!」如意見到她,急急煞住腳步轉向,拍若胸口,撐著長廊連接臺階邊的欄杆頻頻喘息,聲音嗚咽而短促。

  駱泉淨睜大眼。「我知道了。六姐,你坐下來順順氣。」

  「找到了!」如意拼命搖頭,仍不時重複著同一句話。握住駱泉淨的手,她突然哭哭啼啼的埋進駱泉淨的懷裡,越哭越不可收拾。「找到了!小妹,他們真的找到她了!」

  駱泉淨一僵,心頭隱隱覺得不對勁;她拉住如意的手,兩人往教坊樂室的方向急急走去。

  樂室裡,譚姑跪在一貝覆著白布的屍體旁。兩名衙役站在一旁,幾個姐妹還有侍女都悄悄坐在更遠處,不時捂著臉啜泣。

  抬頭一見駱泉淨,明珠捂著臉,終於小小聲的哭了出來:「三姐……三姐死了。」

  此情此景,駱泉淨眼前一黑,腳步有些浮軟的跟著如意跪坐下來;她盯著韓鶯兒身旁的譚姑,從頭到尾,師傅始終跪得直挺挺的,什麼裁示都沒有。

  「譚師傅,」衙役清了清喉嚨。「道女子的臉已經腫脹不堪,你確定是你教坊裡的姑娘?」

  「沒錯,就是我收的弟子,謝謝差爺通知。」譚姑突然轉過身來,伏身盈盈跪倒,木然的吩咐了下人來,把那兩名府衙小廝送走了。

  「三姐!」一等人走,眾女已經哭跪著迎上去,只是任誰也不放揭開屍體上那塊白布。

  「他們說三姐被發現時已經在湖裡泡了好幾天,虧得入秋天涼,身體還不致腐爛,三姐……三姐好可憐!」如意說完,早哭得不能自己。

  「真是三姐嗎?」駱泉淨喃喃的問,突然跪著走到譚姑身邊。「師傅,真是三姐嗎?差爺不是說……不是說……您真的確定嗎?」

  譚姑任人搖晃,她冷漠的盯著鶯兒,身子仿佛陷入沉睡,任誰都不能搖醒她的思想。

  「是呀,師傅,小妹說的有道理,您這兩天為了找三妹,沒吃沒睡的,說不定您真是認錯了!」飄雲跟著喊。

  「不可能的!」駱泉淨瞪著白布底下的死屍。這是那個心高氣傲、漂亮嬌氣的韓鶯兒嗎?更早之前,這個女人還跟她吵跟她鬧過,雖然彼此有誤會,但她從沒埋怨過韓鶯兒什麼。

  這麼活生生個人,幾天裡就變成這樣子,教她怎麼信服?

  「三姐這麼好強,她不會甘心這麼走的,我不相信,我要瞧瞧!」說完,她不顧反對,伸手去揭白布。

  白布一揚,惡臭飄了出來,那已經看不清五官的臉,腫脹、腐敗地在她眼前擴大。

  她還未定下心來,突然一記耳光打得駱泉淨摔到旁邊去。

  所有人都還沒從錯愕裡回神,又被譚姑的舉動給嚇住了。

  在譚姑手裡,垂著一截紅繡線;繡線一端,系著一枚不住搖晃,屬棲雲教坊專有的銅錢。

  「你做什麼?」譚姑仍沒有哭,只是除惻惻的望著駱泉淨。「還是你覺得她死了還不夠?你明知鶯兒爭強愛美慣了,如今變成這樣,她已經夠傷心了,她生前最怨的就你,你還故意這麼做,難道不怕她地下有知,會更恨你?」

  如意扶起駱泉淨,淒慘的大哭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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