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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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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情和輿論並不代表正義,在這種錢能通神、窮人卑賤的年代,什麼都不站在她這邊,就連王法,也站在有錢人那一邊。 更遠處,她看到唐夫人和唐家姊弟的背影。他們走得又快又急,仿佛她是個毒瘤,那樣迫不及待的想把她甩脫。 在身心俱痛的纏繞下,駱泉淨伸手想喚他們、想求唐夫人,末了,她頹然的把手垂下,心裡終於明白:再回頭是根本不可能的事。這件官司,根本只是針對她的陰謀。 人人都當她是個順命的女人,不忮不求;因為離不開她的命,她活得卑微。但發生這種事,卻沒人瞧見她心裡的好強,她真不甘心。 因為不甘心,她撐著站了起來。人群裡自動讓開一條路讓她通行,每對眼睛都是同情的。只是駱泉淨誰都不望,被著散亂的頭髮、帶血的衣衫,逃命似的拖著步伐走。 這只是場噩夢,駱泉淨捏著拳頭想著。她必須走出這場噩夢,她什麼都沒有做,命運卻待她這般。這太殘酷,她不接受! 沿著湖堤的那條路,她走得搖搖晃晃,走得跌跌撞撞,路似乎長得走不完,就像她的噩夢,也是那麼長、那麼醜惡。 路人的側目指點,她一點兒都不在乎。 陽光把湖水映得那麼翠綠亮眼,駱泉淨停下腳步,愣愣的、癡癡的瞪著那湖面,眼神裡,有一種令人害怕的執拗。 「我不認錯。」她喃喃的說。 「我沒有錯。」她喃喃的說,沾血的手指猛握住欄杆。 「阿淨!」吳秋娘在身後哭著叫她。 駱泉淨握著欄杆,仍死死瞪著陽光下緣得發亮的湖水,也不知哪兒生來的勇氣,突然,在吳秋娘的尖叫聲中,她縱身跳了下去! 原來談生意談得好好的,聽到葉飛急急捎來的消息,慕容軒心一抽,竟灑落了杯中酒。 是那一瞬間興起的感覺,此時此刻,他對駱泉淨竟有說下出的心疼和抱歉。 「公子爺,怎麼了?」一旁酒樓裡陪坐的姑娘好奇的問。頂著紊亂的心,他第一次無法縱情欣賞周遭的絲竹笙歌,那罪惡感像空氣一樣,在他鼻息之間遊走。 他原以為同情與憐憫並沒有錯,可……如今他卻逼得她徹底走了絕路。 如果可以,當日他寧願不要葉飛去探聽她任何消息,在客棧裡看到那一幕就不該動情,下該教人送了鐲子和信過去…… 他錯估了人性裡的醜陋和貪婪。 「人在哪?」他眼神一閃,卻是他人也看不出的難堪。 「她投湖的地點離教坊那兒近,我便送去了譚姑那兒,已請了大夫醫治,人沒什麼大礙,倒是……」葉飛說。 「說。」 「她身體底子差,加上又被刑求,再加上泡了水,背後一片血肉模糊,大夫擔心,傷口要是發炎,只怕會更糟糕。」 「刑求!」慕容軒再也壓不下那份怒火。「當日,我是怎麼吩咐你的!」 「事情太突然,按審案的步驟,根本不可能在今日就了結完案。」葉飛也是後來才知道是唐老夫人花錢賄賂了鄭元重。 原來就是這個原因。難怪連街坊鄰居全站在她那邊,判決的結果還是沒有倒向她,慕容軒捏緊扇柄,在心裡冷笑。 「我要見她。」 「公子爺,還有外人。」 「誰?還有誰?」慕容軒胸口悶得微微發疼。這個時候,除了他還有誰能站在她那一邊守護駱泉淨? 「是善堂的一位大娘。」 「打發她走。」他似乎無法厘清那個身分的意義,直覺下達命令。 「是。」 「我可憐的孩子,你們讓我守著她!不要這麼殘忍!」吳秋娘哭喊著。 「你在這兒吵鬧,教大夫怎麼醫治她?!」葉飛怒斥。「拉她下去!」 慕容軒依舊維持同一個姿勢,冷漠地看著吳秋娘被幾個下人勸著硬拉出去。一直到葉飛點頭,他才走進房。 終於,隔了這麼久,他再見到她了。 女孩腹中的積水全吐了出來,可是經湖水一浸,她的嘴凍得發紫,幾縷血絲勾在唇邊,臉頰更蒼白了。只有唐夫人在公堂上給她的五個指印,紅沉沉的像個烙記,刺眼的印在臉上,洗也洗不去。 慕容軒乾咽著口水。有什麼情緒——柔軟又酸澀的在他喉頭裡打結。對這個年紀差了自己一截的女孩,他只覺得自己此刻也跟她一樣無助脆弱。 她好小、好虛弱!好象他一閉眼,她就會隨時死去。 但,這條孱弱的生命若是熄滅,他卻是罪魁禍首。 「誰打的?」他差點伸手想去觸摸她,但是很快的想起自己的身分地位,慕容軒眼神一寒,捏緊拳頭,僵硬地轉過身。 「唐夫人。在公堂上打的。」葉飛開口答道,專注的盯著他的一舉一動。 那個老女人!慕容軒眼底冒起火來,滿腦子的念頭,都只是想把那女人揪過來,也如法炮製的甩她一耳光。 「公堂一退,人便散了,她一個人走了出來,那位大娘沿路哭著喊她,誰知她卻不哭也不鬧,安安靜靜走到沈翠亭的湖畔,呆呆的站了一會兒,我才趕過來,卻見她跳了下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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