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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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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葦柔!你來了。」趙正清在人群中大喊,不避諱地跑向她。「可等著你了。你會不會彈胡琴?」他呵呵笑著。 「會……一點兒。」沒來得及細想他問這話的意思,白葦柔回答。 「那就好。姊夫有事耽擱,晚點兒才來,一把胡琴蹭在這兒,咱們大夥兒正悶著呢。你就幫個忙,替咱們奏一曲兒吧。」 話才說完,眾人已是拍手叫好。 只有和蔣嬸素來不和的張媽不以為然地撇了撇嘴角,冷冷說了一聲:「賣弄。」 白葦柔沒聽到這話,她被強推了出來,突然暴露在人群中,一時間困窘不已。 「去呀。」蔣嬸鼓勵地笑說。 「我只說從前……學過一些些。拉得真的不好,趙大夫就別害我了。」她還想掙扎。 「噯,大夥兒樂樂嘛,何必計較這些?」趙正清便把胡琴塞在她手裡,和眾人鼓噪著,又忍不住盯著她那紅通通的臉蛋。 「可……這胡琴是少爺的,不好吧?」 「你也知道啊!少爺的東西可是輕易使得的?」張媽終於站出來橫她一眼。 「哎呀,大夥兒只是開心,你這老傢伙幹嘛這麼殺風景!」喬貴惱她破壞氣氛,沒好氣地頂回去。 「本來就是嘛,又不幹你的事,要巴結也等老夫人來再說。」喬恒也站出來說話,氣得張媽臉一陣紅、一陣白的。 「不好啦。」見自己的一句話起了紛爭,白葦柔更惶恐了。 「沒關係的。」喬釋謙的聲音突然在後頭響起,眾人全靜了下來。 張媽臉色有些挫敗,喬貴和趙正清在一旁篤定地笑了起來。 白葦柔不再堅持,微微瞅了他一眼,不自覺地把琴拿了去。 「那麼,葦柔獻醜了。」 她打個揖,在掌聲中調好音弦,輕輕吟唱起來: 「纖雲弄巧,飛星傳恨……銀漢迢迢暗渡,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柔情似水,佳期如夢……忍顧鵲橋歸路,兩情若是長久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她的歌聲就跟平時說話一般,輕柔婉約。 趙正清沒等她結尾,早用力拍起手來:「好哇!唱得真好!」 喬九拍掌,也跟著笑了。「葦柔,今兒個是月圓,你怎麼唱起鵲橋仙來了?這不是教咱們這些王老五難過嗎?」 「你吃飽喝飽,還有甚麼好難過的?」菊花啐了他一口。 「嘿,阿九是吃飽喝足了,可沒有個老婆好抱呀,也沒有姑娘願意跟他朝朝暮暮……」趙正清拍手大笑出聲。平日跟這些人熟了,鬧起來也不怕笑話。 倒是菊花這回聽懂那意思,害躁得臉都紅了,跟著幾位丫頭你一顆花生米、我一粒小瓜子紛紛丟向喬九去。 白葦柔看著這一切,也被逗笑了。她回眸,卻見喬釋謙若有所思地望著自己。她微笑低下頭去,發現自己的心情從來沒有這麼愉悅過。 「你願不願意再唱首曲兒應應景?」笑鬧完了,趙正清期待地問她。 「有人要點曲目嗎?」她問。 「只要別是阿貴兄那首甚麼《明月幾時有》,我們統統可以接受。」喬恒從人群裡冒出話來。 喬貴垮下臉,喃喃抱怨:「那有甚麼不好,反正都有月亮就好了嘛。」 「聽膩了啦。」趙正清忙不迭搖手:「葦柔,你唱吧。」 白葦柔點點頭,唱了另一首曲兒。 「月光,桂香,趁著風飄蕩。砧聲催動一天霜,過雁聲嘹亮,叫起離情,敲啐客況。夢家山,身異鄉,夜涼,枕涼,不許離人強。」 二胡的聲音咿咿呀呀,在月下聽起來格外淒切。喬家不少奴僕也是外地雇來的,在此中秋佳節,原來就該回鄉和家人團聚的日子,卻為了多省幾趟車資,多數人都忍了下來。幾個感情脆弱的丫鬟,一聽這曲兒,受不住地丟開花生米,拈著絹子愉愉拭起淚來。 就連那開開心心的趙正清,也不免有些感懷。 在那月色人群中,喬釋謙就只瞧見她一身白衣,素淨柔和地坐在那兒。桂花樹蔭投下一地深深淺淺的影子,襯得她也像朵飄零的桂花,寂寞又荒涼,那一聲一句就像甚麼似的一陣陣敲進他心坎裡。 幾瓣桂花轉飛到她衣襟上,白葦柔抬起目光,隔著人群對上喬釋謙的視線,她忽然怔住了。 那一夜曲終人散後,喬釋謙躺在床上輾轉難眠,彷佛房間裡還散發著那淡淡的桂花香和胡琴聲,一聲一句地和唱著: 「夜涼,枕涼,不許離人強……」 從喬家左院的矮牆看去,全是一片已收割過的金黃田畦,大風狂涼涼地從田畦另一邊吹來。入秋後天氣更冷了,白葦柔坐在院後的矮牆上,緊拉著外罩的襖衫,撥正被吹亂的頭髮,想整理擱在心裡紊亂的感情;然而對著那一望無際的田野,她心裡空茫茫,只是胡亂發著呆。直聽到後頭的腳步聲,她才聞聲回頭。 「少爺。」她起身,卻被他阻止。 「坐著就好。」喬釋謙在她身邊坐下來,順著她的視線看向那一大塊空地。 仰頭看著蔚藍的天空,喬釋謙不知怎麼心裡也輕鬆起來。原來背負在他心裡的擔子、靖心的依賴、母親的跋扈,好像也跟著空氣裡的高梁香點點滴滴地飄開。 「靖心說你常到這兒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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