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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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繡兒搖頭失笑:「哎呀,你好了吧你,這麼弄法,一個下午也沒法子掃好。」 「我知道,但總得弄乾淨。」像被人看破心事,白葦柔難堪地低下頭,語氣很微弱。 「倒不如等過陣子,葉子都黃得差不多了,你再一併兒弄。要不一起風,你這會兒工夫全都白掃了。」繡兒沒心眼她笑說。哪如是為女兒家的心事煩惱,只當她守分盡職,怕一個做不好會受罰。 「春日願,綠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陳三願……」 難得興致,原是高高興興教人搬了琴到花園裡,結果這首曲兒卻亂人心思。 「一願……郎君千歲……二願……二願……」趙靖心困惑地垂下頭,隨即苦惱地望著一旁隨侍的白葦柔。 「二願……二願……」 「二願妾身長健。」那細眉底下盛不住的落寞在白葦柔心裡撕扯著,她幾乎不忍見趙靖心如此,於是有些急促地回著。 「是了。」趙靖心松了口氣,笑中有些困窘,近來她病得連腦子都有些不靈光了。 不是生病之故,是這一句,她不忍聽的這一句──妾身長健,妾身長健……趙靖心望著眼前身形同她一般纖瘦的白葦柔,那妒意愈來愈沒理由地湧上心頭…… 隨即她悲哀地歎口氣。 得到一些,失去一些,這或許就是人生吧。沒有一個人是圓圓滿滿的,總要有一些遺憾才會讓人更珍惜。 但無論如何,命運待她如此,似乎也太殘忍了。 「怎麼了?少奶奶不開心?」 「葦柔,這闕詞你替我接下去吧。」 「少奶奶……」 「接吧,我想聽你念。」趙靖心疲倦地垂下眉睫。 拗不過她,白葦柔只得接下去: 「春日願,綠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陳三願。 一願郎君千歲,二願妾身長健, 三願如同梁上燕,歲歲長相見。」 歲歲長相見……歲歲長相見……聽著那一句,趙靖心突然淚如泉湧……她有甚麼資格和喬釋謙歲歲長相見?她能唱的不過就是相逢一聚是前緣,風雨散,飄然何處…… 「少奶奶,你別哭了,我不唱了,我不唱了。」白葦柔也是一臉的淚,彷佛同樣承受著趙靖心哭泣時的那種痛。 「不是你……不是你的錯,葦柔,不是你的錯。」 「少奶奶……」 兩年前的一場大病,趙靖心自九死一生中被救回。那時她終於明白,縱然喬釋謙對她的情分有數重山遠,但終究就像她羸弱的身子,撐得了一時,卻撐不了一生一世。 於是她開始為他物色女子,更重要的其實是為婆婆的壓力,她開始要自己做好分出丈夫的準備。 在沉苛的傳統教條下,太多不允許夫妻間全然獨佔的愛;尤其在喬家七年,她並無子女,夫妻間的愛理所當然也在這種包袱下逐漸被瓦解。 但喬釋謙的堅不納妾,只換來寡居婆婆備加責難的眼光。 偶爾,她在受不住折磨的時候,開始想絕望地放棄一切,祈求丈夫能找一個衷心所愛的女人。 但每每想到此,趙靖心便有種受傷的感覺。 「這些年來為他找的女人也不下數百個,但他就是不肯點頭。他總是說有我一個就夠了,把那些女人迎進門來隻為生個孩於,沒名沒分的,何必這樣糟蹋人呢。」 白葦柔拈著手絹替她拭淚,眼底又跟著落下淚來。 「其實……」趙靖心眼神有些空茫。「我知道為甚麼,他沒有心負擔這些。」 「我好希望他能碰到一個他真心想愛的女人,這樣或許他能快樂些。」她握住白葦柔擦淚的手。「你瞭解嗎?這種心情你懂嗎?葦柔。」 「我懂。」白葦柔點點頭,笑得有些傷感。她蹲下來,替趙靖心理好鬢容。「但……少奶奶,您可曾想過,喬大爺在意的只有您一個人,只要見您開心,他心裡也就舒坦了,勉強他去碰一個他不喜歡的人,也只是痛苦……」 趙靖心愣愣地望著她。 「這世上的人與事,不是每一件都能強求的。真心喜歡個人,不就是希望他快樂嗎?那麼又何必找個伽鎖銬住他呢?」白葦柔幽幽地說。 「葦柔,你是這樣想的嗎?」 「少奶奶一直為這件事不開心嗎?」她輕歎道:「容葦柔說句話,少奶奶要調養身子,也得放寬心才是。」 「嗯。」而後趙靖心不發一語。 那夏末初秋的季節,趙靖心突然躍躍浮動著一個念頭──也許喬釋謙會接受白葦柔也不一定,畢竟是他把人帶回來的,他……應該不會抗拒葦柔吧? 她緊握住白葦柔的手……白葦柔是如此可人而善良,就算收了她當二房,也不至於敢跟她平起平坐吧。 沒有把這番心思告訴白葦柔,趙靖心只像話家常地問起她過去的一切。 從她進喬家以來,趙靖心不曾這樣當她知己般的對她說著話;在那樣信賴的目光下,白葦柔的心情卻無端沉重起來。她不知道趙靖心在想甚麼,只當她是閒談,於是也含含糊糊地答了,除了避開怡香院的事。 被蔣嬸半拖半拉地到了後院,白葦柔又驚又喜地望著滿院的人。今晚喬家的工人和傭僕幾乎全聚在這兒,每個人不是擎著火把,就是提著燈籠,後院被照得一片燈火通明。 她幾乎不曾參加過這樣簡單的聚會。「怎麼了……」 「今兒個是中秋,你忘啦?」繡兒眯眼笑道:「往年咱們都會辦聚會的,這是少爺要求辦的,說是慰勞大夥兒忙了一整年,趁著今晚輕輕鬆松。」 「如果沒有別的事,少爺通常都會過來。」一旁的蔣嬸接著補充。 「是嗎?」她心思有些震動,卻忍不住翹首盼望。 他……真的會來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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