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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夾在柔順的妻子和跋扈的母親中間,喬釋謙有太多無奈;但內斂的性格卻讓他習慣於承受一切,不願多說。

  「江家的約已經敲定了,明年他們的絲造廠就可以動工生產我們的絲綢了。」

  「是嗎?」喬老夫人緊蹙的眉微微放鬆,滿意地點點頭。只是談生意這一項,喬釋謙從不曾讓她失望。

  「母親沒事,那孩兒告退了。」

  「張媽說你帶個女人回來?」

  「是的。」他點頭。

  她眯著眼,半帶著探索,等待他接下話來;可是喬釋謙的表情仍是一貫的坦然磊落。

  「她需要幫助,所以我帶她回來。」

  「沒事了,你出去吧。」喬老夫人注視他許久,僵硬地轉向窗外。就是這樣,從小到大他從來沒在她面前心虛過,永遠是這麼坦蕩蕩地看著她,行為舉止處處合宜;就連帶陌生女子回家這類一般人避諱之事,他也能讓人無從置喙。

  門被關上了,喬老夫人轉過身,拿起供桌上的佛珠,表情是一貫的孤冷倔傲。

  怡香院一大早,下人來報,江嬤嬤滿臉疑竇地走出來,想不出是城裡哪位貴客。

  「誰要找杏雪?」她扣著衣裳問。

  下人指指門外,只看到一個男人孤身背著她。

  男人轉過身來,摘下帽子,溫文有禮地對江嬤嬤一笑。

  「嬤嬤好。」

  「打量了他半舊的衣裳半晌,江嬤嬤勉強掩住那分嫌惡感。「這位少爺,老身見過嗎?」

  「我是文憶陵,嬤嬤忘了嗎?」

  聲音在長長「喔」了一聲後隨即沒有下文,江嬤嬤沒感情地笑道:「文少爺久未光臨,咱們杏雪身價可不比當年,出不起那個價的……」她瞟他一眼。「這院裡的規矩,你是懂的。」

  「我懂,我還是要找杏雪。」被如此輕視,文憶陵卻連皺眉都沒有。

  江嬤嬤拉下臉。「杏雪沒這麼早見客,你晚點兒再來。」

  「那麼我在這兒等她。」

  一時間她無法可想,總不能這麼光明正大地趕人出去吧。依江杏雪那脾氣,要是知道了,鬧起來三天不見客,那怡香院損失可就大了。

  「你等等,我去問一聲。」她敷衍地應道,心有不甘地朝江杏雪房裡走去。

  才到樓上,卻看到江杏雪人斜倚在欄杆旁,有一口、沒一口地抽著煙。

  「杏雪呀,有個人要找你,不過我想你大概沒興趣,是個窮小子,嬤……」

  「離晌午還有段時間,你這麼喳呼,比屋頂上的麻雀還吵人。文先生是不是?他要進來,那就讓他進來,能進來的不都是要錢嗎?反正他有錢嘛,咱們怡香院不就是靠人撐場面嗎?這麼勢利,小心傷了自己。」

  江嬤嬤臉色一陣漲紅,壓低了聲音喊:「你沒打聽清楚嗎?這個文憶陵已經投在張大帥手下當師爺了,身價跌啦,我看他到上海一趟,也沒混得更好嘛。」

  江杏雪腥紅的手指彈開一截煙灰,口氣仍是那般嘲弄冷誚:「誰說這年頭要混得好,一定得靠軍閥老爺?在那些人手下做事,一個惹人不順意,就得挨子彈兒。我說他才是真聰明,離開那種鬼地方。」

  「你胡說八道些甚麼!」江嬤嬤橫她一眼。「我說甚麼你都要跟我頂兩句,你有沒有把我放在心上?這個文憶陵不是甚麼好東西,你幹嘛這麼幫他?是不是中意他?」

  江杏雪隨即嗤笑出聲,手上的煙草順勢扔到地上,跺著繡鞋重重地踩了踩,唇邊的笑容冷豔又嫵媚。

  「我在跟你講話!」江嬤嬤氣得吼起來。

  「對,我是對他有好感。天知道我對全天下的男人都有好感,就除了你那龜兒子何良。」

  「杏雪!」江嬤嬤惱怒地瞪著她。「何良對你是有些不滿,可他辦事牢靠,怎麼說都是怡香院的好幫手,你為甚麼一定要這樣咄咄逼人呢?」

  「文憶陵也沒得罪你呀,你也犯不著防他跟防賊一樣吧?」

  「你真的對他沒意思?」

  「嬤嬤,你很清楚,我江杏雪真要走,隨時隨地都有留人處。做玉器生意的尚爺,開酒樓的王員外,甚至縣太爺身邊的王書記官,你不會不知道他們千方百計想弄我回去做妾吧?」江杏雪兩手一攤。「到頭來你見我跟了誰?」

  被堵了幾句,江嬤嬤無話可說。

  「好吧好吧,最好是這樣。我叫他進來,但嬤嬤還是勸你一句,那種人怎麼說都是個沒擔當的斯文人,在這種人身上撈不到甜頭,就別跟他走得太近,免得打壞自個兒的行情。」

  「是。」她懶洋洋地打個呵欠,一點都不誠心。

  江嬤嬤軟了口氣,無可奈何地搖搖頭走了。

  「久違了。」那男子掀開廉子一角,輕聲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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