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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六


  初荷搖頭,心跳狂亂,不敢去推敲蘭泗的話意,一時之間喉嚨有如被塞住,竟只能掀動嘴唇,說不出半句話。

  「你為何……連我也要隱瞞?」蘭泗難以想像當他提出兩人結為知己時,初荷心中會有多麼複雜難言;被自己傾心的男人定為知己,是多麼尷尬難受的事!這些,她竟全隱忍了,甚至,他竟還跟她討論婚配的事兒。

  「你……說些什麼?」初荷心中既驚又疑,不敢置信蘭泗說的是什麼意思,只知道自己一直瞞得密密實實的心事,似乎正被一層一層剝開。

  她慌得不敢多看蘭泗一眼,轉身就想逃。

  「別走!」蘭泗迅速伸手去拉,仿佛一眨眼他等待許久的悸動就會煙消雲散。

  初荷被他這麼一抓,竟是推也推不開;她從來不知道蘭泗會使勁抓她,從沒想過。

  蘭泗看著她的眼神流轉,那眉目靈動之間竟然飽含情愫,他情不自禁伸手輕輕撫上她臉頰。他沒想過,這張以前三天兩頭就要看一次的臉,竟是如此白皙脆弱;和他的手掌相比,這張臉竟是這麼小巧。

  初荷感受到他溫暖的觸碰,身體不由得輕顫,她抬頭凝視蘭泗,不言不語。

  蘭泗心中感慨萬千,頭一低,緩緩往她略顯蒼白的嘴唇貼上去,先是輕輕碰觸,然後是溫暖濡濕的緊密結合;他想抓住初荷,他知道自己不但要定這個知己,更要她一輩子都在他身邊。他終於弄懂了,他要初荷。

  「不要只是當我的知己,跟我成親,做我的福晉,好嗎?」蘭泗的吻停在她光潔的額頭,兩手將她纖細的身體抱住。

  初荷潰散的意志在聽到這句話之後逐漸清醒,迷離的雙眸也漸漸恢復清澈。她想起宮女所說皇太后訂下的十日之約,她想起蘭泗定是將方才她跟敦華的對話全聽盡了;她全身微微發抖,輕推開蘭泗,抬頭直勾勾望著他。

  許多往事躍然于眼前,蘭泗的文氣風采與她多年的癡心嚮往,一幕幕交錯浮現腦海,但,為什麼拼湊起來卻是如此破碎?初荷感覺到眼前一片模糊,然後,她聽到自己清晰卻顫抖的聲音。

  「我,是你的下下之策,對嗎?」

  蘭泗愣住,看見初荷黑白分明的雙眸緩緩流下兩行淚水。

  初荷哭了?這是他頭一次看見她流淚。遭受簡親王家族宗親長老批鬥的初荷沒哭:遭到娘家母親無親冷酷催逼討錢的初荷沒哭;此時此刻,卻滿臉心痛的對著他淚流不止。

  蘭泗正想開口說話,初荷卻是搖搖頭將他推開,然後迅速轉身就走。

  直到那抹纖細的身影完全消失在梅花林,蘭泗才驚覺初荷痛徹心扉的指控。

  有如平地一聲雷,蘭泗向皇太后要求的婚配對象,惹來喧然大波。

  鑲黃旗的禮親王嫡長子,阿瑪貴為聖上重用的南書房大官,生來備受尊寵的身份地位,有著人人傾羨的文采和相貌,皇太后千挑萬選相中五個名門閨秀讓他挑選。

  結果,他在眾人驚愕聲中,說要跟簡親王府的遺孀,此刻即將被罷官的福大人庶出的小女兒初荷成親!

  據說皇太后聽到他說出的人選,驚得差點將手中的杯子打破。再再重複逼問,直到確定了答案之後,皇太后拿起茶几上的大花瓶要砸他,卻在最後一刻火大惱怒的將花瓶轉了方向砸在地上,保住了蘭泗貝勒清磊俊挺的那張臉。

  禮親王受不了兒子要娶寡婦,氣得吹鬍子瞪眼,在家裡拿出寶劍說要砍死孽子圖個清靜;禮親王福晉擋在兒子身前哭得呼天搶地,說要殺就先把教導無方的親娘給殺了才痛快!

  而在這場喧鬧當中,引起風波的另一個正主兒,卻在蘭泗貝勒稟明皇太后的當天一早,匆匆帶著貼身丫鬟坐上馬車遠離是非之地。

  結果,鬧得滿城風雨,終於聖上也聽聞了風聲,召見蘭泗貝勒。

  「朕聽說,朕向來敬愛的祖母最近被你氣得食不下嚥。」

  書房裡,正在提筆批示奏摺的當今皇帝冷冷問著被召來的蘭泗貝勒。

  蘭泗聞言,端端正正叩首。「微臣知罪。」

  聖上冷哼。「皇太后特地找了蒙古紮薩親王的女兒給你,結果你還不要?」

  「微臣這輩子除她以外,誰也不娶。」他抬起頭來,朗然的聲音至為堅定。

  聖上盯著他好一會兒,沉默著,似乎在思索什麼,又抬頭望向窗外,卻見春風拂得外面庭園的樹枝搖曳,一時之間想起自己曾經有過的至情至愛,不由得歎氣。「愛卿起來回話吧。朕向來喜歡你的文采,你阿瑪是我朝重臣,你的祖父更是為我大清立下汗馬功勞的開國元勳。你如今年輕,但往後總是要受到朝廷重用,可、可你怎麼只是婚配對象就惹出這堆風波,倘若有心人參你一本,朕也不見得能保你周全,這你可知曉?」

  「微臣知罪。」蘭泗聽聖上說得懇切,不由得心緒波動。「臣幾番波折才找到如今想婚配的人選,只求聖上成全,微臣以性命擔保,日後絕不再起風波。」

  「想來你也是真情至性之人。朕看過你寫的文章,也看了你給皇太后畫的茶花,很是細膩用心啊。」聖上揮揮手。「罷了罷了,瞧你這幾日不僅忙朝廷的事,還要被一堆長輩責問,也是不好受。只是,這簡親王的遺孀,朕是不能給你指婚的。」

  蘭泗一聽,倏地抬頭,臉色蒼白的看著聖上。

  「緊張什麼?我是說人家還沒守完三年喪,朕豈能在這時給你指婚?咱們旗人雖不在乎改嫁的事兒,但總不可太過分。更何況,聽說這人都跑了不是?」

  蘭泗白皙的臉龐微微發紅。「我會將她尋回的。」

  聖上點點頭。「你這死心眼,倒是跟順治皇帝很像,怕是不讓你結這個親,你就說要出家去了。就這樣吧,朕不會給你指婚,可也不會阻攔你。這事我會跟皇太后還有你阿瑪提一下,你就像以往那樣好好替朝廷辦事。你還年輕,過幾年讓你去編書也是可行的,知道嗎?」

  蘭泗不敢置信的看著聖上,白皙的臉龐乍現驚喜。

  聖上笑了一下。「你是性情中人。向來無心為官,難道這朕還看不出來嗎?更何況這陣子你拼命找機會在朕面前展露文采,寫的文章字字句句無不鋒芒盡現,不就是想圖個清幽之地?這樣猜不出來你想去編書嗎?」

  蘭泗感激得叩首在地。「謝皇上之恩!」

  「退下吧,朕還有其它事情要辦。」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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