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岑揚 > 劣女鬥惡男 >


  然而非戰之罪往往殃及池魚,僅能有幾十萬進帳、在他們眼裡歸類為「殘羹」的小案子,就全教底下資淺的執業律師收受。

  是故,打從上個月起,孟暘穀這個現年三十一歲、甫入寰宇不過五、六年,在資深律師眼裡,不過也只是個毛頭小子的年輕律師,其工作量只能用「爆增」來形容。

  只要上頭一日不欽點合夥律師,這情形就一天不會消失,像這樣晚上十點多才回到家的慘狀將日復一日,拉近自己與「過勞死」之間的距離。

  他喜歡工作,但不代表他是不知道要休息的工作狂。

  如同過去的每一天,孟暘穀洗淨一身塵囂走進臥房已經是近十二點的事,擦拭一頭濕發的同時,他邊瀏覽章婕妤每日必留的隔日行程。

  「十點十分臺北地院民事庭,關於契約履行遲延的爭議──」默念的聲音終止在眼角餘光掃過鄰居住家時。

  平常晚上總透出燈光的窗,此刻一片黑漆,靜謐得出奇。

  難不成是那個每晚大放音樂、表演魔音穿腦製造噪音的劣女良心發現,決定放過他一馬?

  依搬來這裡兩個半月有意無意的觀察來看,孟暘穀只有一個結論:絕對不可能。

  隔壁住的可是典型的利己主義者,否則不會老是在深夜大放震人耳膜的聲樂,非得他出言恐嚇,才肯乖乖降低音量。

  只不過……晚上少了這麼個睡前的娛樂,讓他覺得有點不習慣。明明老向鄰居要求寧靜的生活品質好入眠,現在得到手,卻了無睡意。

  拉開窗凝視對面那扇闃黑的窗,對於今晚沒有機會與隔壁劣女舌戰這事,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覺得有點失落。

  驀然,孟暘穀憶起下午的巧遇,想起她尚未發現自己時不自覺流露的神情。

  落寞。他竟然會在她臉上看見落寞?!這是多麼不可思議的事!

  是否正因如此,他想見她,好確認自己下午看見的表情是真是假?

  偏偏她人不在,沒有過量的音樂聲、沒有躂躂不休的打字聲,整幢房子靜得像是一座空城。

  或者她人還沒到家,還跟那個男人在一起?

  這個聯想讓他不自覺攢攏眉心,堆高的深刻褶痕夾雜不悅。

  以他一個正常男人的邏輯來看,十二點多還流連在外不回家,怎麼聯想都不會往好的方向去。

  正作此想當頭,一道細微聲響從天而降,孟暘穀抬頭,才注意到露出頂樓陽臺圍牆外的半截黑影。

  「葉秋?」他試探地喚了聲。

  黑影動了動,沒有發聲。

  孟暘穀索性挪來床頭燈,朝上一照,黑影乍遇光,抬起手臂遮掩。

  果然是她。「半夜三更不睡覺在陽臺上做什麼?」

  「要你管。」冷淡的語氣擺明不甩鄰居的關切問候,仰首須臾複低下頭。「你當我是逃獄的犯人啊?還不關燈!」

  「你還沒回答我,為什麼三更半夜站在那裡不睡覺?」

  「你不也一樣,三更半夜靠在窗邊幹嘛?賞月啊?現在離中秋節還久得很哩。」至少有半年。

  前一分鐘還為她深夜未歸收攏的眉峰,如今不自覺舒開成平原。「誰規定只有中秋節能賞月?」

  「哈,就算你學古人獨倚闌幹待月明,也換不來書生氣質的,老兄。」她說:「卡早困卡有眠,夜深露重,老人家身子骨不比年輕人,當心著涼。」語畢,又是朝天仰首。

  視角的緣故,孟暘穀看不見她的動作,只能推測:「你在喝酒?」

  「不要叫我請你啊,孟大律師。」

  「心情不好?」看來他下午所見並非錯覺,孟暘穀暗忖。

  「誰心情不好了?」搖晃手中的啤酒,習慣了燈光的眼總算能順利捕捉到斜下方窗邊的人影。「酒除了能澆愁,還能助興言歡的好不好?沒學問。」

  「我只知道兩人以上把酒可以助興言歡,一人獨飲叫作『喝悶酒』。」

  「我討厭律師的嘴巴,尤其那個律師是你。」

  「我也不欣賞好強的女人,尤其她又正好姓葉名秋。」他學她的語法。

  「既然你我相看兩相厭,何不道聲晚安各自作鳥獸散?呃!」打了個酒嗝吐出脹胃的酒氣,她續道:「你睡你的大頭覺,我喝我的黑啤酒,你自由、我自在,何樂而不為?」

  是啊,何樂而不為?他自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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